VIP病房外的走廊比昨夜更静,连心电监护仪的“滴——滴——”都像被雨水泡软了锋芒,一声一声,落在白恩月耳里,像钝刀割肉。
老太太仍坐在长椅正中,脊背笔直,银发一丝不乱,沉香木珠串垂在膝头,却不再转动。
她整个人像被时间按了暂停键,只剩一双眼睛,仍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病房门。
白恩月蹲下去,指尖轻轻覆在老太太手背——皮肤薄得像宣纸,青色血管在灯下清晰可见。她声音放得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奶奶,去旁边休息室里躺会儿,好不好?他们已经铺好床,我守着,有事第一时间叫您。”
老太太没说话,只微微摇头。
那弧度很小,却像一堵墙,把所有劝慰都挡在外面。
“您要是垮了,爸醒来会怪我的。”白恩月顿了顿,声音低下去,“鸣川也会怪我的。”
老太太指尖这才动了动,木珠在掌心发出极轻的“嗒”一声,像一声极轻的叹息。
她抬眼,目光穿过白恩月,落在病房门上,嗓音沙哑得像被夜风刮过:
“我年轻时,他爸发高烧,我守了三天三夜。那时候没病房,就一张行军床,我抱着他,在他身旁一直守着……”
白恩月察觉到老太太言语中所透露出的脆弱,她心口一紧,指尖不自觉收紧。
“奶奶,”她声音软得像要化开,“您先去休息,等爸醒了,第一眼最想见的肯定是您。”
“您可得把自己的身子养好。”
老太太终于抬眼,眼底血丝纵横,却浮出一丝极浅的笑。
她伸手,指腹擦过白恩月眼下淡青,声音低得像在说给自己听:
“你这孩子……有你在真好......”
白恩月扶她起身时,老太太的膝盖发出极轻的“咔”一声,像老木门被风推开。
她没让任何人帮忙,自己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往走廊尽头的休息室走,背影瘦削,却像一柄不肯折断的剑。
休息室的门刚合上,走廊尽头便传来脚步声。
白恩月回头——主治医生带着两名助手匆匆而来,白大褂下摆被风吹得鼓起,像一面小小的帆。
他摘下口罩,额角汗珠在灯下闪烁,声音却稳得像一块压舱石:
“鹿太太,好消息。”
白恩月指尖一紧,指甲陷进掌心。
“患者已脱离危险期,血压、心率、血氧全部稳定。”医生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微微发抖的指尖上,声音放得更缓,“但苏醒时间暂时无法预估——可能几小时,也可能几天。脑部CT显示无器质性损伤,剩下的,要看他自己。”
白恩月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
再睁眼时,眼底血丝未褪,却浮起一层极亮的光。
“谢谢。”她声音很轻,却像终于找到落点的风筝线,“我们等。”
白恩月长长舒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走廊尽头的休息室门虚掩着,一缕暖光从缝隙里漏出来。
白恩月轻叩两下,推门而入。
老太太合衣侧卧在单人床上,银发散在枕畔,像一捧被月光洗白的雪。
听见动静,她睁眼,目光仍带着彻夜未眠的血丝,却亮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