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调度室的玻璃还蒙着一层薄雾,像是昨夜空调太卖力,把窗外的湿气都吸了进来。主控台上的水杯空了,但杯底那圈水渍还在,像一枚被遗忘的勋章。刘好仃坐在老位置,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节奏不快,像在等一首歌的前奏。
他点开录音——“你们是不是住在我们家附近?”——玛利亚的声音带着笑意,背景是孩子跑动的脚步声和狗叫。他把这句话放了三遍,像嚼一块没加糖的口香糖,越嚼越有味道。
“住”这个字,沉。
他打开全球客户留言墙,光标滑过一行行反馈。他没看评分,也没数点赞,而是找那些带“像”字的句子:“你们像本地人”“服务像邻居”“感觉像老朋友”。他把这些标成绿色,像在种一片看不见的林子。
白板上,他写下一句话:“服务让人安心,文化让人归心。”
老陈进来时,手里拎着两杯豆浆,油条味一路飘到调度台。“又这么早?系统没出问题吧?”
“问题不在系统。”刘好仃接过豆浆,没喝,“是‘我们’这个词,还没长进他们嘴里。”
老陈一愣:“啥意思?”
“他们说我们‘专业’,说我们‘贴心’,可没人说‘我们’。”刘好仃指着白板,“我们是‘他们’,不是‘我们’。”
老陈咬了口油条,含糊道:“这不挺好吗?客户满意就行。”
“满意是起点,不是终点。”刘好仃把玛利亚那句“住在家附近”投到大屏上,“她以为我们住那儿——说明她心里有个位置,但她不确定我们配不配。”
老陈咽下最后一口,忽然沉默。
小林来得稍晚,头发扎得有点歪,手里抱着平板,眼睛亮:“南美区情感指数又涨了!玛利亚昨天还主动问能不能加急订单。”
“她愿意下单,不代表她愿意认亲。”刘好仃轻声说,“山田前天回访,挂电话前说了句——‘你们很专业……但还是中国人。’”
小林的手顿住了。
“不是批评。”刘好仃摇头,“是提醒。我们像一把好伞,雨天撑开,晴了收走。可他们想要的,可能是个屋檐——本来就在,一直都在。”
调度室安静了几秒,只有空调低低的嗡鸣。
小林低头翻开笔记本,画了座桥。桥上写着“服务”,桥下水流标注“文化”。她笔尖停了停,在桥中央加了根柱子,写上“共同记忆”。
“所以……”她抬头,“我们得让他们觉得,我们本来就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对。”刘好仃点头,“不是‘我们来服务你们’,而是‘我们一直在这儿’。”
老陈皱眉:“可我们是深圳玻璃厂出来的,产品、流程、人,都是中国的。强行说‘我们是一样’,不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