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骨泽。
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一股浸透骨髓的阴冷与绝望。乾坤大陆边缘,这片广袤的沼泽,终年笼罩在灰绿与墨黑交织的毒瘴之下。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腥甜——那是亿万生灵腐烂分解后,混合着剧毒植物汁液的死亡气息。水面很少平静,不时有巨大的、泛着油光的沼气泡“啵”地一声破裂,释放出更浓的毒雾,搅动起水下沉淀的、粘稠如墨的淤泥。枯死的、枝桠扭曲如鬼爪的怪树半浸在水中,挂满了湿漉漉的、颜色妖异的苔藓。水面之下,视线所及不过尺余,便是一片混沌的昏暗,偶尔有惨白或漆黑的巨大骸骨轮廓在淤泥中若隐若现,那是失败者永恒的墓碑。
在这片死亡之泽的深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水洼,仿佛是这片地狱画卷上一个被遗忘的墨点。它不过丈许方圆,被几丛散发着幽幽蓝光的“腐骨草”半包围着。水面漂浮着厚厚一层油绿色的浮萍,间或夹杂着几片早已失去生机的、边缘卷曲枯黄的巨大叶片。水是浑浊的,带着浓重的铁锈色和沉淀的泥浆,光线艰难地穿透浮萍和水面的毒瘴,在水下投射出惨淡、摇曳的斑驳光影,非但不能带来生机,反而更添几分阴森。
就在这水洼底部,靠近一截半埋于淤泥、早已朽烂得看不出原形的兽骨旁,一团粘稠、滑腻的透明胶质物紧紧吸附在冰冷的烂泥上。这团胶质物微微颤动着,里面包裹着密密麻麻、难以计数的黑色小点。它们是如此微小,如此脆弱,像被随意泼洒在这死亡泥沼中的一粒粒煤渣。
其中一粒“煤渣”,就是我们故事的开端。
它和它的千万个兄弟姐妹并无二致:一颗浑圆、漆黑如墨的头,后面拖着一条纤细得几乎看不见的尾巴,勉强维持着它在水中的悬浮。没有眼睛,没有口器,没有任何能称之为“器官”的东西。只有最原始、最混沌的生命本能,在冰冷浑浊的污水中,随着水流的微弱涌动而随波逐流。
它“感觉”不到恐惧,意识是一片尚未开垦的荒原。只有一种模糊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存在感”,以及随之而来的、永无止境的“饥饿”。饥饿感如同无形的鞭子,驱使着它那微小的身躯,本能地扭动尾巴,试图在死寂的水中寻找任何可以维系这缕脆弱生机的“东西”。
周围的水,是粘稠的死亡汤剂。腐败的植物碎屑、微小的浮游生物尸体、甚至同伴们刚刚孵化便已死去、正在缓慢溶解的残骸……这些都是它混沌本能里感知到的“食物”。它笨拙地靠近一片比它身体还大的、正在腐烂的藻类碎片,试图用那尚未成型的、连孔洞都称不上的口器去接触、去吮吸。一丝极其微弱、带着腐烂气息的能量流顺着接触点涌入,暂时缓解了那噬心的饥饿感。这微小的满足感,便是它此刻认知的全部。
然而,腐骨泽的仁慈,吝啬得如同它的毒瘴一样稀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