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正国看着他，眼里的波澜早已平息：“不必了……”他转身后没有再回头，许仕林也只是在钟正国背后对他挥了挥手，像在告别一段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三个月后，钟正国因突发心脏病倒在了自家的厨房门口，手里还握着让外孙外孙女晚上回家吃饭的手机，但这条消息却永远都发不出去了。
同年秋天，俞省的梧桐叶落得满地都是。祁同伟在省委大院的银杏树下被带走时，还拿着刚签好的开发区文件。他看着纪检人员胸前的徽章，忽然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你们知道吗？”他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我年轻时总以为，站得越高，就越能看清路，到最后才发现，原来从一开始就走错了。”
审判庭的穹顶很高，阳光透过玻璃幕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冰冷的光斑。祁同伟穿着中山装坐在被告席上，目光落在审判席正上方的国徽上。那金色的麦穗和齿轮在他眼里渐渐模糊，变成了孤鹰岭的星空——很多年前，他也是穿着制服，在那片山里追了三天三夜的毒贩。
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他捂着胸口弯下腰，旁听席的喧哗声、法槌的敲击声都变成了嗡嗡的杂音。眼前的国徽开始旋转，变成了毒贩手里闪着寒光的刺刀，冰冷的金属气味钻进鼻腔，和深山老林里的腐叶味重叠在一起。
“砰——”
刺刀扎进心脏的瞬间，祁同伟反而笑了。他躺在冰冷的泥地上，看着毒贩们扛着枪离开的背影，看着孤鹰岭的星星一颗接一颗亮起来，像有人在天上撒了把碎钻。原来那些呼风唤雨的岁月，那些胜天半子的豪言，不过是濒死之际的一场幻梦罢了。他从来就不是什么省委书记，更是从来没有过改变命运的机会，他只是个在深山里身中三枪，又被捅了一刀的缉毒警。恐怕过不了多久，自己的名字也会被人忘记。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好像看到年轻的自己穿着警服，对着国旗敬礼，眼里的光比孤鹰岭的星星还要亮。那时候他总说：“只要我站着，就不能让毒品过了孤鹰岭。”
原来，他终究是守住了这句话。
风吹过山林，带着松涛的呜咽，像在为一个无名的英雄送行。没有人知道，这片深山里埋着一个缉毒警的尸体，更没有人知道，他临死前的梦里，曾拥有过一个波澜壮阔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