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的建筑材料实验室,日光透过双层防紫外线玻璃,在水磨石地面投下棱角分明的光斑。赵环蹲在实验台旁,指尖捏着一把不锈钢卡尺,正测量一块混凝土试块的边缘平整度。游标卡尺的刻度精确到0.02毫米,他读数据时的呼吸放得极轻,仿佛怕气流扰动了那些金属刻线。
“咔嗒”一声,实验室的门被推开。郭静抱着一个藤编筐站在门口,筐里码着六片巴掌大的陶片,釉色从月白渐变到靛蓝,像把初春的晨昏都凝在了陶土表面。她的帆布鞋沾着些浅褐色的陶土,鞋边还挂着半片干枯的草叶——想来是从工作室后院穿过时蹭上的。
“比约定时间早了七分钟。”赵环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石英钟,表盘秒针跳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他站起身时,白大褂下摆扫过实验台,带起一阵极淡的酒精味,与郭静身上的松木窑火气息撞在一起,奇异地融合成某种介于严谨与温暖之间的味道。
郭静把藤编筐放在实验台的边缘,指尖轻轻叩了叩最上面那片月白釉陶:“这批试片烧了三次。第一次窑温高了两度,釉面起了冰裂纹,虽然好看,但怕强度不够。”她拿起那片陶片对着光,釉层下细密的纹路像冻结的溪流,“第二次配釉时多加了百分之三的长石,结果颜色发灰。直到第三次……”
“第三次调整了釉料的膨胀系数。”赵环接过陶片,指腹抚过釉面,触感比他设计图上的钛锌板肌理更温润,却带着一种不容小觑的硬度。他把陶片放在混凝土试块旁,两者的边缘在阳光下形成微妙的角度,“建筑外墙的环境比窑炉复杂得多。温度变化从-15℃到40℃,湿度波动范围45%至95%,还有酸雨的pH值影响——我们需要的数据不仅是美观。”
实验台的中央摆着三排样品:钢筋混凝土试块、阳极氧化铝板、超白玻璃。这些即将用于赵环设计的美术馆外墙的材料,此刻像等待接受审阅的士兵,整齐排列在蓝色防滑垫上。郭静带来的陶片则像一群闯入秩序世界的精灵,釉色里流动的光泽与冰冷的工业材料形成鲜明对比。
“先做附着强度测试?”郭静从筐里拿出一副薄乳胶手套,指尖套进去时,关节处的褶皱让赵环想起她在陶轮上捏塑泥坯的样子——那时她的指关节会泛起同样的弧度,只是沾着湿润的陶土,而非现在的白色胶膜。
赵环点头,打开一台银色的拉力试验机。机器启动时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某种精密仪器在呼吸。他用特制的环氧树脂,将一片靛蓝釉陶片粘在混凝土试块表面,胶体涂抹的厚度控制在0.3毫米,用刮板刮平时的角度保持45度——这些参数都记在他随身携带的黑色笔记本上,字迹工整得如同印刷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