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环看着她的动作。她的拇指在陶土上压出浅窝时,指节微微泛白,那力道与她捏制茶杯把手时如出一辙——既带着对材料的掌控,又留着让自然介入的余地。他忽然想起自己设计博物馆穹顶时,刻意在钢结构节点处留了两毫米的误差空间,让风穿过时能发出特定频率的鸣响。
“需要什么印记?”他拿起那把牛角尺,尺端的弧线在灯光下泛着柔光,“用项目编号的首字母?还是……”
郭静已经从帆布包里掏出块青石板,上面刻着她常用的印章——一枚简化的星轨图案,线条像她窑里流动的釉彩。“我早有准备。”她把石板放在桌上,星轨的尖角在灯光下投出细碎的影子,“但我觉得,该有个属于我们俩的印记。”
赵环的目光落在绘图桌的角落里。那里放着他画废的草图,其中一张被咖啡渍晕染的纸页上,有他随手画的建筑剖面图,旁边是郭静来访时用铅笔添的陶轮简笔画。两种线条在纸页边缘交汇,像两条偶然相遇的河。
“等一下。”他转身打开电脑,调出一个CAD文件。屏幕蓝光里,出现两个重叠的图形:一个是他设计的美术馆穹顶俯视图,六条钢构呈放射状展开;另一个是郭静最擅长的花瓣形陶碗侧影,弧线与钢构的折线恰好相切。这是上周深夜视频时,他们对着屏幕共同修改的图案。
“把这个刻出来。”赵环指着屏幕,“用你的陶刀。”
郭静的指尖在屏幕上划过,冰凉的玻璃映出她眼底的笑意。“建筑的骨骼与陶器的血肉?”她转身从工具箱里挑出一把圆头刻刀,刀刃薄得像蝉翼,“这得在陶土半干时刻,才能留住最清晰的肌理。”
他们搬来两张并在一起的绘图桌,铺上防潮纸。赵环用游标卡尺量出卷宗绳结的直径,精确到毫米;郭静则把陶土分成三十等份,每一份都用天平称过,误差控制在零点二克以内。“你看,我们都在偷偷用对方的语言。”她忽然笑起来,称陶土的电子秤发出细微的蜂鸣,“你在学我的手工温度,我在偷你的量化精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