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静没直接回答,而是走到工作台另一侧,拿起一支细毛笔蘸了点清水,在深灰色卡上轻轻晕开一小片水渍。“你看,”她指着那片逐渐变淡的灰色,“所谓庄重,从来不是僵死的统一。就像你设计的穹顶,星轨图案在不同季节的日照角度里,会画出不一样的弧线。”
她放下毛笔,拿起那片青紫色试片往模型的外墙上比量:“釉料的底色是稳定的冷灰,那些随光线流动的色彩,只是给空间加了层呼吸的薄纱。就像……”她顿了顿,抬眼时睫毛上沾着一点台灯光晕,“就像我给陶器上釉时,总要留一道极细的素坯边,让泥土能和空气对话。”
赵环的目光落在她沾着釉料痕迹的指尖上。那双手能在陶轮上驯服最桀骜的泥坯,也能在这一刻,用几句简单的话拆解他固守的逻辑。他想起上周在工地看到的场景:夕阳把钢筋骨架染成金红色,而脚手架的阴影在地面织出流动的网——理性的结构里,本就藏着感性的诗意。
“试试吧。”他忽然说,从工具盒里找出一把精确到毫米的尺子,“先从西立面开始,按1:150的比例计算釉料覆盖范围。”
郭静眼睛亮起来,像窑火初燃时跃动的光。她取来调色盘,将青紫色釉料挤在中央,又滴了几滴透明釉料调和。赵环则用铅笔在模型基座上画出网格线,标注出每块“墙面”的坐标。
“这里要注意弧度。”他扶着模型转角处的弧形墙面,“实际建筑用的是双曲面玻璃,釉色过渡要比平面更柔和。”
郭静凑近细看,鼻尖几乎碰到那些微型砖块。她忽然笑出声:“你连模型的砖缝都按实际施工标准做了倾斜度?”
“误差不能超过0.3毫米。”赵环的语气带着建筑师的固执,却伸手帮她拨开垂到额前的碎发,“但釉料可以不必那么精确。”
这句话让郭静的动作顿了顿。她抬眼看他,灯光在他瞳孔里投下细小的光斑,像他设计图上标注的星轨坐标。她忽然明白,他所谓的理性,从来不是冰冷的壁垒,而是为感性预留的精确框架,就像她捏陶时,总要先确定器型的轮廓,才能让釉色自由流淌。
毛笔蘸着稀释后的釉料落在模型墙面上时,两人都屏住了呼吸。青紫色在椴木表面慢慢晕开,边缘呈现出羽毛般的渐变,恰好与赵环标注的阴影区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