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医说的。”琪亚娜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涩,“说孩子长错了地方,本就留不住。可我总觉得,是我不好,是我太贪心,又想帮陛下,又想留住他……”
朱祁钰忽然想起曹爽的母亲——当年曹爽被关天牢,老太太哭着说“是我没教好他,让他贪那点兵权”。原来这世间的“错”,总有人要往自己身上揽,不管是不是真的怨得了自己。
“不怪你。”他声音发哑,“是朕没顾上你。”
“陛下有江山要顾,哪能总想着儿女情长?”琪亚娜擦掉眼角的泪,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阿娅的身子好了。”
阿娅是琪亚娜的陪嫁侍女,去年跟着来大明时,被徐有贞的人下了催孕药,现在太医说“恐难有”。琪亚娜当时急得直掉泪,求朱祁钰让最好的御医诊治。
“太医说,阿娅的子宫养好了,能生了。”琪亚娜的语气亮了些,像星图上忽然透出的光,“前几日她还跟我说,想等安定了,嫁个中原的农夫,生两个胖娃娃,教他们认西洋字,认星图。”
朱祁钰望着药炉里翻滚的药渣,忽然觉得,这世间的“空”和“满”,总是这样拧在一起——琪亚娜的腹中空了,阿娅的子宫却满了生机;曹家的权力空了,司马家却填满了野心。
“陛下想从何处下手改革?”琪亚娜忽然转了话锋,像用炭笔在悲伤的宣纸上划了道硬线,“是先治那些拿俸禄不干事的官,还是先改军里的旧甲胄?”
朱祁钰从怀里摸出张折了好几层的纸,是于谦昨夜递的密折,上面列着宣府军的弊端:“军械十年未换,弓力不足;士兵多是勋贵家的仆役,根本不会射箭;粮草被层层克扣,冬天连棉衣都穿不上。”
“这就像星图上的星轨,歪了一大片。”琪亚娜凑过来看,手指点在“勋贵仆役充军”那行字上,“曹家不就是这样?把禁军当成自家的奴才,最后被司马懿一锅端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亮起来:“西洋有种火器,叫‘佛郎机炮’,比大明的火炮轻,射程却远。我父亲说,要是军里能换上这个,瓦剌的骑兵就不敢那么横了。”她顿了顿,又有些犹豫,“只是……要让工部学新法子,怕是不容易。那些老工匠,总说‘祖宗的规矩不能变’。”
朱祁钰想起曹爽想换甲胄时,老将军们说“这是太祖定下的样式,换了就不吉利”。原来不管是大明还是曹魏,总有些“规矩”,比江山安危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