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却更慌了。琪亚娜越是温和,她越觉得自己像个闯入者。方才撞了阿依娜是真,搅了大家的好觉也是真,她咬着下唇,忽然想起临行前母亲教的规矩,忙往后退了半步,屈膝就要往下跪:“阿依娜姐姐,是我对不起你。不该挤下床撞了你,更不该这时候惊动大家……”
“你这是做什么!”阿依娜终于动了,几步跨过来攥住她的胳膊,指尖的力气大得让苏和踉跄了一下,“膝盖就这么不值钱?”
苏和被她拽得站不稳,抬头时正对上阿依娜的眼睛。那里面的火气明明灭灭,像炕炉里没燃透的炭,烧得她心口发紧。“我……”她想解释自己不是有意冒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更急的辩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阿依娜姐姐,你别生我气……”
“我气的不是这个。”阿依娜松开手,转身往草垛边走去,背影绷得像拉满的弓。月光从她身侧漏过来,在毡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草原上的人,撞一下胳膊算什么?便是骑马时撞翻了马奶桶,也不过是哈哈一笑的事。”
苏和愣在原地,手指还僵在屈膝的姿势。她不懂了。若是不气撞了胳膊,那是气什么?气她夜里出去?还是气她方才回来时撞见了什么?她想起也平那半边红透的脸,想起琪亚娜发颤的声音,心里忽然浮出个模糊的念头,却又不敢往下想。
也平在这时往门口挪了挪,脚步蹭着毡毯发出窸窣响。苏和眼角的余光瞥见他通红的侧脸,像被烙铁烫过似的,忽然想起去年在乱石岗,鞑靼人的马夫被脱欢抽了一鞭,脸上也是这样的红。她心里猛地一缩,刚要开口问“你怎么了”,却被琪亚娜抢了先。
“也平,你不是要回西厢房吗?”琪亚娜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却掩不住尾音的急促,“快去睡吧,明天还要赶早与郭登降降火汇合呢。”
也平没回头,闷头往门口走,经过苏和身边时,肩膀几乎要撞上她的胳膊。苏和下意识往旁边躲,后腰又撞到了炕沿,疼得她轻轻“嘶”了一声。这声轻响让也平的脚步顿了顿,却终究没停,掀帘时带进来的夜风卷着草腥气,扑了苏和满脸。
“苏和姐姐,你坐。”其其格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小脸上还带着睡出来的红晕,“炕还热呢,我给你留了位置。”
苏和这才回过神,顺着孩子的手往炕边挪。刚要坐下,却看见阿依娜正盯着自己的手腕,目光沉沉的。她下意识把袖子往下拽了拽,遮住去年被勒出的疤痕——那痕迹淡了许多,却总在阴雨天泛出浅紫,像阿依娜说过的冻坏的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