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平,你看这个。”阿依娜把怀里的绣花绷子递过去。晨光透过绷子上的蓝底白花布,在沙地上映出细碎的光斑,像阿娅绣坏的羊毛线团,乱蓬蓬的,却透着活气。
也平的目光落在绷子边缘的“苏”字上,指腹按上去,能摸到刻痕里的沙粒。他想起七岁那年,苏和爷爷坐在驿站的门槛上,手里刻着这绷子,阿娅趴在他膝头捣乱,把羊毛线缠在他花白的胡子上,爷爷笑骂着“丫头片子”,刻刀却慢了半分,让那“苏”字的最后一笔拖得老长,像条没力气的尾巴。
“爷爷说,这绷子要等阿娅绣完桃花才给她。”苏和用袖口擦了擦脸,声音带着哭后的哑,“他还说,桃花要绣得艳,像关内集市上卖的胭脂。”
阿依娜突然想起什么,从行囊深处摸出个油纸包,里面裹着块半融的胭脂——是去年琪亚娜用攒了半年的铜板买的,本想给阿娅当生辰礼,没等到日子,人就没了。油纸包上还留着阿娅的指印,是她临死前攥着的,指腹的薄茧把油纸硌出了细碎的纹。
“阿娅说,等到了关内,要让你用这胭脂。”阿依娜把胭脂往苏和手里塞,“她说你皮肤白,擦了好看。”
苏和的手指捏着那小块胭脂,突然想起阿娅总在夜里对着铜镜偷偷抹灶膛灰当眉粉,说“等以后有钱了,要买最好的胭脂”。有次被她撞见,阿娅红着脸把她推出门,第二天却往她枕下塞了朵晒干的沙枣花,说“这个比胭脂香”。
“前面的绿洲该有桃树了。”也平往火堆里添了些干柴,火星子窜起来,映得三人的影子在地上挨得很近,“阿娅说过,三月桃花开得最盛,能把天都染粉。”
阿依娜把绣花绷子往行囊里收时,指尖碰着个硬东西,摸出来一看,是块磨得发亮的狼皮护符。护符上的狼头被摩挲得光滑,歪歪扭扭的针脚里还卡着蓝线,正是苏和昨夜说的、阿娅绣坏的那个。
“给你吧。”阿依娜把护符系在苏和腰间,红绳在灰布袄上晃了晃,像条醒目的路,“阿娅说过,这狼爷爷会护着你。”
苏和摸着护符上的狼头,突然发现针脚最乱的地方藏着个小小的“禾”字——是阿娅的笔迹,歪得像条虫,却看得出来,每一笔都用了心。她想起十岁那年,阿娅把她的名字绣在帕子上,被爷爷笑话“像只爬不动的蜈蚣”,阿娅却把帕子塞进她怀里,说“这样就不会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