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蕾娜娅的肩膀颤了颤,却没回头:“银坠子结实,沾点血不算什么。你阿娅小时候跟马群跑丢了三天,回来时脖子上的狼牙坠子还好好的,说‘是狼神在护着我’。”
也平望着帐顶的毡缝,那里还挂着阿娅编的草绳,是她十岁那年缠上去的,说“这样帐子就不会漏风了”。他那时总笑话她“女孩子家瞎折腾”,现在才明白,那些被他忽略的细碎,全是姐姐们藏起来的疼。
“我总想起大姐嫁去陈家的事。”也平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怕惊扰了什么,“那年我才八岁,看着她穿着红嫁衣上了汉人的马车,父汗把我按在怀里,说‘你大姐是去给咱们找活路’。我不懂,只觉得那嫁衣红得刺眼,像血。”
安蕾娜娅往奶茶里撒了把炒米,香味漫开来,却压不住她声音里的涩:“你大姐在陈家,头三年没回过一次草原。有次商队带回来她捎的信,字歪歪扭扭的,说‘阿妈,陈家的老夫人教我做点心,说甜的能解愁’。我拿着那信纸哭了半宿,你父汗却说‘咱们的女儿,在哪儿都能扎根’。”
也平想起那信。他偷偷拿来看,上面画着个歪扭的小人,旁边写着“也平要好好长个子”。那时他不懂,为什么姐姐不直接说想他,非要画个丑八怪。现在才知道,有些话,她在陈家说不出口。
“后来听巴图叔叔说,陈家那些亲戚总在背后嚼舌根,说大姐是‘瓦剌来的野丫头’,配不上陈友。”也平攥紧了拳头,豆种硌得手心生疼,“有次他们故意把她的狼皮褥子扔在泥里,说‘这腥膻东西不配进汉人房’。大姐什么都没说,捡起来洗干净,照样铺在床底,说‘这是父汗给我的,不能脏’。”
安蕾娜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火盆里,嗞啦一声化成白烟:“她那时才二十岁啊,比琪亚娜现在还小,却要装得比谁都硬朗。”
也平的眼圈也红了:“我现在才懂,你和父汗为什么总说‘大姐不容易’。她不是天生就会忍,是不得不忍。要是她是男人,是不是就不用嫁去陈家,不用受那些气?”他突然抬头,眼里闪着执拗的光,“要是我是女孩子就好了。”
安蕾娜娅手里的铜勺“哐当”掉在地上,她猛地站起来,鬓角的银饰叮当作响:“你说什么浑话!”
“我是说真的。”也平的声音发颤,却带着股子拧劲,“要是我是女孩子,就能替大姐去陈家,替阿娅去克鲁伦河……她们是姐姐,本该被护着,却要像男人一样扛事。我这个当弟弟的,却只能守着石城干着急,连巴图叔叔都比我有用——他至少能陪在大姐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