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正坐在毡柱边补她的汉式箭囊,闻言抬起头,无奈地笑了笑:“我哪是不肯学?是你唱得太快,我记不住词。”她手里的针线穿过粗布,留下细密的针脚,“再说了,汉人的《诗经》里也有‘风吹草低见牛羊’,和你们的歌谣,唱的不是一回事吗?”
其其格似懂非懂地眨眨眼,又转回头拽着阿吉的手:“阿吉姐姐,你以前住的毡房,是不是也有这么大的火塘?”她指着火塘里明明灭灭的红烬,“冬天的时候,阿爸会把羊肉吊在火塘上烤,油珠子滴在火里,‘滋滋’地响,可香了……”她说着,小鼻子吸了吸,像是真的闻到了烤肉的香味。
阿吉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她想起自家的毡房,火塘边总堆着阿爸鞣好的狐狸皮,毛茸茸的像堆雪;妹妹总爱坐在阿妈的膝头,抢她手里的奶疙瘩;鞑靼人冲进来那天,火塘里的羊肉刚烤出油,妹妹还举着半块肉,朝她喊“姐姐你看,油滴下来了”……
“阿吉姐姐?”其其格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神思,“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小丫头的眼神里泛起一丝怯意,松开了她的手,往后退了半步。
“没有,”阿吉连忙摇头,声音有点发哑,她伸手摸了摸其其格的头,小丫头的头发软软的,像刚出生的羊羔毛,“你说得对,烤羊肉的时候,油珠子滴在火里,是很香。”她顿了顿,轻声说,“我妹妹也喜欢抢我的奶疙瘩,她总说,我的比她的甜。”
其其格的眼睛亮了,又凑上来:“那你妹妹呢?她现在在哪儿?”
毡房里的空气突然静了下来,只有火塘里的炭灰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阿依娜往火堆里添了块干牛粪,火苗窜了窜,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苏和放下针线,拿起旁边的皮囊,往每个人的碗里倒了些马奶酒,乳白色的酒液在碗里晃出细碎的涟漪。
“其其格,”阿依娜的声音很轻,“阿吉姐姐的妹妹,去很远的地方了。”她没有说“死了”,也没有说“被鞑靼人杀了”,只是用草原上老人常说的话,轻轻盖住了那些锋利的伤口,“就像天上的星星,白天看不见,晚上才出来看着我们。”
其其格抬头望了望毡房顶,又低下头看着阿吉,小脸上露出认真的神情:“那我晚上把我的奶疙瘩放在毡房顶上,让星星带给她好不好?”她从怀里掏出块皱巴巴的奶疙瘩,递到阿吉面前,“这个给你妹妹,可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