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塘里的新牛粪燃得正稳,橘红的火苗舔着毡墙,把苏和的影子晃得轻轻颤。阿依娜数着墙上跳动的光斑,数到第七个时,门帘被风顶开道缝,裹着雪粒的寒气钻进来,激得她打了个哆嗦。
巴图正蹲在门帘边磨刀,青铜刀面被火光擦得发亮,映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听见动静,他伸手把门帘拽严实了,粗粝的掌心擦过门帘边缘的毡毛,带起串细碎的雪沫子。
“醒了?”巴图的声音里还带着宿夜的沙哑,他往火塘里推了推那块新添的牛粪,“刚才看你俩睡得沉,没敢惊动。”
阿依娜往毡毯里缩了缩,看见其其格正趴在狼皮上,小脸埋在蓬松的毛里,嘴角翘得老高,露出两颗刚冒头的小虎牙。大概是梦到了什么好事,小身子突然抖了抖,发出细弱的呓语,像只满足的小猫。
巴图搁下刀,凑过去看了看,粗糙的指尖悬在其其格头顶半天,终究没敢碰,只低声笑了笑:“这孩子笑容真甜。”
苏和不知何时醒了,正用草茎剔着指甲缝里的灰,闻言抬了抬眼皮:“梦里肯定梦到琪亚娜了呗。”她往火塘里吐了口唾沫,火星子被滋得跳起来,“昨天给她分奶豆腐,她还念叨着‘等琪亚娜姐姐回来,要分她最大块的’。”
阿依娜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她想起琪亚娜小时候也总这样,得到块带蜜的奶疙瘩,非要掰成三瓣,她和父亲各一瓣,自己留最小的那块,还振振有词:“姐姐要长个子,父亲要打猎,我吃小的就够啦。”那时她总捏着妹妹的脸蛋笑她傻,转身却把自己那瓣偷偷塞进琪亚娜的毡靴里。
毡房外传来马打响鼻的声音,是巴图昨夜拴在木桩上的那匹枣红马。阿依娜记得这匹马,去年在黑松林,就是它驮着中箭的哈图跑了三十里地,马背上的血渍结了冰,硬得像块铁。那天琪亚娜吓得脸色发白,却死死攥着马缰绳不肯松手,嘴里反复喊着“姐姐别慌,我能拉住”。
“我去看看冰面。”巴图站起身,腰间的刀鞘撞在毡柱上,发出沉闷的响。他往门帘外走时,阿依娜看见他靴底沾着的冰碴,在火光里闪着碎光,像琪亚娜小时候串的冰项链——那年冬猎,妹妹冻得鼻尖通红,却把串好的冰项链往她脖子上挂,说“姐姐戴着,就像有星星跟着走”。
门帘再次落下时,苏和突然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来是几块烤得焦黄的麦饼。“昨天马夫给的,说是汉人做的。”她递过来一块,麦香混着芝麻的味道漫开来,“你尝尝,比咱们的奶饼耐饿。”
阿依娜咬了一小口,麦饼的碎屑掉在狼皮上,引得其其格的小鼻子动了动。她突然想起去年在归化城,琪亚娜缠着汉人小贩买糖画,手里举着条糖做的小龙,踮着脚往她嘴边送,糖汁黏得两人手指都粘在了一起。妹妹当时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姐姐先吃,甜的东西要给姐姐尝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