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其格往火塘里添了块牛粪,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毡墙上的狼皮地图晃了晃。阿依娜盯着地图上被红漆圈住的鞑靼疆域,忽然想起父亲生前总说“草原上的债,要用血来还,用命来抵”。当年父亲把镶玉弯刀送给鞑靼大汗时,刀鞘上挂的正是同款双狼带钩,母亲说“这是结盟的信物,钩头相扣,就像人马同鞍”。
“朱祁钰的马跑到河边时,前蹄在冰面上打滑,差点把他掀下来。”苏和的烟袋锅在指间转着,火星子在昏暗中划出弧线,“他跳下来时崴了脚,一瘸一拐地扑向琪亚娜,徐有贞的兵想拦,被他反手推了个趔趄。我听见他吼‘谁敢动她试试’,嗓子都劈了,倒像当年在瓦剌当质子时,被我们抢了烤土豆的模样。”
巴图突然闷哼一声,是其其格不小心把滚烫的奶茶溅在了他手背上。他慌忙用雪擦着,苏和瞥见他手心里的老茧——那是常年握缰绳磨出来的,和鞑靼兵卒的手一模一样。她心里咯噔一下,想起监牢外那些巡逻的兵,每个人的虎口都有这么块硬茧,百户说“这是鞑靼的规矩,十岁就要学握刀,十五岁能开弓”。
“他竟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苏和的铁铲在锅里顿了顿,油星溅在火塘边,燎起一小簇烟,“冰碴子粘在琪亚娜的发梢上,朱祁钰低头时,鼻尖蹭掉了那点白。我在芦苇丛里看得真真的,他抱着她往白马那边走时,嘴唇擦过她的额角——就一下,快得像被风吹的,可琪亚娜的耳朵,红得比克鲁伦河的落日还艳。”
阿依娜手里的银锁“当啷”砸在毡垫上,她猛地抬头,睫毛上还沾着刚才溅的奶沫,嘴唇动了半天没出声。其其格刚要弯腰去捡,被她一把按住手腕,指节捏得发白——那力道之大,竟让其其格疼得倒抽冷气。
“你说什么?”阿依娜的声音像被冻住了,每个字都带着冰碴,“他抱了琪亚娜?还……还碰了她?在河岸边?当着徐有贞的面?”
苏和挑眉看她,把铁铲往锅沿一靠:“不光抱了,还垫了袖子。你给她做的那件狼皮坎肩,被他拢得严严实实,连风都没漏进去。那一下轻得很,倒像怕碰碎了似的——可草原的女儿哪是琉璃做的?换作是你,怕是早一肘子撞断他的肋骨。”
“不可能!”阿依娜突然站了起来,毡靴碾过地上的银锁,锁身的刻痕在毛毡上划出浅沟,“琪亚娜十三岁就敢跟哈萨克的牧人比摔跤,去年在克鲁伦河泅渡,游得比马头还快——她怎么会让男人抱?还……还红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