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皇后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指尖在温热的盏壁上轻轻敲着:“你看见什么了?”
“影子……两人靠得极近,陛下还抱着她……”汪皇后咬着唇,“儿臣不敢妄言,可那光景,任谁看了都要心惊!陛下从前对谁都没这样过,就连……就连先皇后在世时,也未曾如此不分场合。”
“哦?”孙皇后抬眼,目光落在她通红的眼尾,“你倒是记得清楚。”她放下茶盏,声音平平静静的,“朱祁钰的性子,哀家比你清楚。他是个拎得清的,江山和儿女情长,孰重孰轻,不用旁人教。”
汪皇后急道:“可他现在分明是沉迷了!那琪亚娜……”
“琪亚娜怎么了?”孙皇后打断她,语气里带了点淡淡的嘲讽,“哀家见过她几次,眉目里是直爽性子,不像会弄权的。倒是你,”她往前倾了倾身,烛光映着鬓边的赤金抹额,“当年刚入宫时,天天追在朱祁钰身后问东问西,他上朝前你要替他理玉带,下朝后你要端着参汤在殿门口等。那时候刚过土木堡之变,满朝人心惶惶,你倒好,缠着他讲朝堂趣事,忘了?”
汪皇后的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儿臣那是……那是关心陛下……”
“哀家让他登基时,你比谁都高兴,说终于能陪着他担起这天下了。”孙皇后的声音冷下来,“怎么?如今见他对旁人好些,就忘了自己当年的样子?琪亚娜是瓦剌人又如何?朱祁钰要的,从来不是什么身份背景,是能让他松口气的人。”
她顿了顿,目光像淬了冰:“你当哀家看不出来?你不是怕江山不稳,是怕她占了你的位置,怕将来诞下皇子,压过你的儿子。可你别忘了,这后宫里,谁能坐稳后位,谁的儿子能立为储君,从来不是你说了算。”
汪皇后浑身一颤,趴在地上不敢抬头。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旺,她却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像有冷风顺着衣领往里灌。
“朱祁钰是哀家推上去的,他的心思,哀家比谁都懂。”孙皇后拿起书卷,重新翻开,“他不是英宗,不会被女色迷了心窍。你要是实在闲得慌,就去看看春闱的考官名单,别在这些地方动歪心思。”
她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记住,这宫里,能让你安稳坐着后位的,从来不是陛下的恩宠,是哀家的意思。安分守己,才能保得住你和你儿子。”
汪皇后咬着牙,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重重磕了个头:“儿臣……儿臣记下了。”
退出永寿宫时,夜露更重了。汪皇后望着养心殿的方向,偏殿的灯火依旧亮着,像一颗烧在黑夜里的火星。她拢紧披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孙皇后护着琪亚娜,陛下宠着琪亚娜,可这后宫的规矩,朱家的血脉,总不能真让一个瓦剌女子坏了去。
风卷着她的裙角,往回走的路,比来时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