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王振的侄女,你这话,倒像是在打王振的脸。”朱祁钰转身坐回圈椅里,端起茶盏却没喝,“你当这宫里的人,是能随便提醒的?赵婉宁今日敢在你面前说徐有贞的事,明日就能在王振面前说你同情瓦剌余孽。”
檀香的烟气在他眼前缭绕,让他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琪亚娜忽然想起徐有贞牢房里的霉味,那两种气味明明天差地别,却都带着种让人透不过气的压迫感。“臣妾只是不想被人当枪使。”她低声道。
“可你已经成了枪。”朱祁钰放下茶盏,声音沉了些,“徐有贞借你的口递消息,王振借赵婉宁试探你,连鞑靼都想借着假阿依娜的事搅混水——你以为自己护着那三十个孩子,是在做对的事,可这盘棋里,谁不是别人的棋子?”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晚风卷着桂花香涌进来,吹得烛火摇晃。宫墙外的角楼上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咚”的一声,敲在寂静的暮色里。“那三十个孩子,朕让人安置在城郊的慈幼局了。”他忽然道,“王振想让他们去做苦役,被朕压下去了。”
琪亚娜的心猛地一松,像块悬了半日的石头落了地。她望着朱祁钰的背影,他的龙袍在风中微微飘动,衣摆上绣的金龙仿佛活了过来,鳞爪间藏着翻涌的暗流。“谢陛下。”
“不必谢。”朱祁钰转过身,月光落在他脸上,比烛火更清透,“朕不是为了你。是这天下的孩子,若是连朕都护不住,还谈什么平定瓦剌、震慑鞑靼?”他顿了顿,目光忽然变得锐利,“但琪亚娜,你护了他们一时,能护他们一世吗?”
这句话像枚冰锥,猝不及防地扎进她心里。她想起慈幼局的模样,去年冬天她路过那里,隔着朱漆大门,听见里面传来孩子们的哭声,像一群被遗弃的小猫。那时她还想,若是能给他们送些奶疙瘩就好了,可此刻才明白,那些孩子要的,从来不是一块奶疙瘩。
“慈幼局的嬷嬷,是王振的远房表亲。”朱祁钰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今日朕能护住他们,明日若是大同战事吃紧,王振说要征调民夫,第一个就会把这些孩子算进去。你能拦得住吗?”
琪亚娜攥紧了袖袋里的暖手炉,艾草的硬梗硌得掌心生疼。她忽然明白,朱祁钰方才说的“棋子”,从来都不只是指她。那些孩子,赵婉宁,甚至王振和徐有贞,或许都是这盘棋上的子,区别只在于,谁是能被轻易舍弃的弃子。
“那陛下想让臣妾怎么做?”她抬眸望他,眼里的执拗又冒了出来,像草原上不肯低头的芨芨草,“看着他们被人当作棋子,像阿娅那样……死在不知名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