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软下来,眼里蒙着层水汽,“可我这两天没敢好好吃东西,奶水下不来,他总哭。徐三的药把我身子毁得差不多了,连奶水都跟掺了沙似的……姐姐,你说涨奶是什么感受?”
她抬头时,火光映着肩头的月牙形烫伤,那是被炭火烙的印子。阿依娜想起雪窝那时,这姑娘的手还没这么多伤痕。那时她帮着烧雪水,指腹被柴火烫出的水泡亮晶晶的,却笑着说“瓦剌的女人都这样,皮实”。
“雪貂族的婆婆说过,像揣了袋温热的泉水。”阿依娜蹲下身,离阿娅半步远,目光落在婴儿皱巴巴的脸上。高挺的鼻梁,眼尾微微上挑,竟有几分像瓦剌的孩子。
她想起三个月前,雪窝深处的篝火旁,阿娅总把最旺的那簇往她和也平身边推,自己缩在烟里呛得咳嗽,怀里却死死护着那半块冻肉干,“胀得发沉,却不敢碰,怕一碰就溢出来,溅得满身都是。她没骗你,那团火,总会烧起来的。”
阿娅的嘴唇动了动,重复着“温热的泉水”。她试着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那里瘪瘪的,只有层薄薄的皮肉裹着骨头。“我只觉得空。”她的声音发哑,像被冻裂的冰面,“像草原上被风沙刮空的石窝子,怎么也填不满。”
她低头给孩子掖襁褓时,声音混着篝火的噼啪声飘出来:“我男人去年在土木堡之变后死了。他说等打完仗就带我去看中原的花,现在倒好,我连他埋在哪儿都不知道。”婴儿又哭起来,她慌忙解开衣襟,露出胸前被麻绳捆过的印子,“这孩子……在雪窝里时我总摸肚子,觉得他是老天爷可怜我,留个念想。可徐三的药灌下去,我倒怕了——这念想,会不会是催命符?”
祭坛深处突然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哐当”一声撞在石壁上。阿娅像被狼嚎惊到的兔子,猛地把婴儿按在胸口,后背紧紧贴住石阶,和在雪窝里躲狼时的模样重合。“里面有人。”阿依娜抓起权杖,杖顶的狼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是徐三的人吗?”阿娅的声音带着哭腔,怀里的婴儿哭得更凶了,“他们说祭坛底下关着不肯归顺的瓦剌长老,还说……还说琪亚娜公主也被绑在那儿。”
阿依娜的指尖在权杖柄上掐出红痕。秦月说琪亚娜在后宫,阿娅却说她被绑在祭坛——徐三最擅长用假消息搅浑水,就像他弄出那些假阿依娜一样。但无论真假,祭坛里藏着的,必定是他最在意的筹码。
“石缝里有我藏的水囊和馕。”她轻轻挣开阿娅抓住衣袖的手,狼头权杖在石板上磕出清脆的响,“等我回来。”
阿娅没再拦她,抱着婴儿缩进石缝时,哼唱的不成调的歌里,混着句雪窝听来的瓦剌谚语——“雪化了是草,草枯了是根”。石板合上的瞬间,阿依娜看见她鬓边的蓝绒花簌簌发抖,花瓣上的冰晶早就化了,却还保持着绽放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