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南的腊月寒风像刀子般刮过临时指挥所的窗棂。于学忠搓了搓冻僵的手指,煤油灯在桌面上投下摇晃的光影。作战地图上标注的红蓝箭头犬牙交错,最醒目的却是参谋刚用铅笔圈出的三个问号——那是昨夜失去联系的三个前沿哨所。
"总座,三营急电!"副官李振唐掀开棉布门帘,带进一阵刺骨寒气,"王家店据点遭袭,对方穿着咱们的军装..."
于学忠猛地站起身,将校呢大衣碰倒了搪瓷茶缸。褐色的茶水在作战地图上洇开,恰似半个月前被屠村的血泊。他盯着电报末尾"除夕联欢"四个字,喉结上下滚动:"给五十一军发报,取消所有节庆活动,全员一级战备。"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卫士长王勇按着枪套冲进来:"村口来了个雪人!说是从临朐突围的通信兵!"
当那个浑身结冰的士兵被架进来时,于学忠认出这是派驻在摩天岭的传令班长赵铁柱。年轻人左耳只剩血窟窿,从怀里掏出的不是公文,而是半截染血的衬衣——上面用炭笔潦草画着地形图,标注着"正月初一总攻"。
"他们...用迫击炮轰了团部..."赵铁柱的牙齿在剧烈打颤,"戴狗皮帽子的机枪手...会说咱们的口令..."
军医陈思齐剪开士兵冻硬的绑腿时,暗红的脓血滴在地砖上。于学忠注意到年轻人右脚大拇指已经发黑——这是雪地行军的标志性冻伤。他解下自己的羊毛围巾裹住伤员:"具体番号?"
"看不清...但他们的掷弹筒...是太原兵工厂的标记..."
指挥所里霎时死寂。这意味袭击者不仅熟悉东北军布防,更掌握着只有嫡系部队才能获得的装备。于学忠转身望向墙上被茶水晕染的地图,那三个问号此刻正连成致命的箭头,直指鲁苏战区核心防区。
子夜时分,于学忠带着侦察连摸到青龙峡。月光照在积雪上泛着幽蓝,五十米外的山道上,十几个"国军"正在搬运箱形物体。王勇眯起眼睛:"确实是咱们的冬季制服,但绑腿打法不对。"
突然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于学忠按住要冲出去的机枪手——那个弯腰捡工具的"士兵"后腰露出日式水壶,这种铝制水壶在投降日军中极为普遍。他打了个战术手势,侦察连立刻分成三组包抄。
当第一声枪响划破夜空时,于学忠看清了箱子里组装到一半的九二式步兵炮。这种日军制式武器出现在此地,意味着有更复杂的势力纠葛。他踹翻正在装弹的敌人,夺过对方步枪时摸到枪托底部的刻痕——那是用刀新刮去的原部队编号。
"留活口!"于学忠的吼声被爆炸声淹没。突击组撞开谷仓木门时,里面堆积如山的棉衣包装上赫然印着"徐州被服厂"字样。
黎明前的审讯室里,唯一幸存的俘虏反复念叨着"奉命行事"。当于学忠掀开对方内衣领口,露出那个青天白日徽章纹身时,李振唐倒吸冷气:"这是忠义救国军的标记!"
"纹身油墨还没完全结痂。"军医陈思齐用酒精棉擦拭着,"最多纹了半个月。"
于学忠用马鞭挑起地上那件染血的军官制服,领章上少校衔的针脚崭新。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战区通报的军火列车劫案,当时失踪的正是两车皮冬季装备。窗外传来炊事班准备年饭的动静,而地图上代表敌军的红箭头已增至七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