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杆下那口喷溅的污血尚未渗入冻土,岩枯槁的躯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栽倒在冰冷坚硬的校场地面上。那根贯穿他肩胛、将他如同昆虫标本般钉在旗杆上的硬木矛,在寒风中微微颤动。血腥气混杂着冻土的冰冷,在死寂的空气中凝结。草叶枯槁的身影立在王座前的阴影里,浑浊的眼窝倒映着远处旗杆上新增的、微微摇晃的“装饰”,那点幽绿的火焰冰冷地跳跃着,没有波澜,只有一种被反复挑衅后更深的、如同毒蛇盘踞般的阴鸷。
部落如同一具被反复抽打的沙袋,表面在“计时大典”和“鬼颅钱”的勒缚下勉强维持着形状,内里早已千疮百孔,淤积着浓稠的怨恨和绝望。疤脸在暴乱中折损了部分爪牙,血爪的“商道”也因依附部落的离心而变得支离破碎。更让草叶心悸的是,噬魂邪剑的悸动如同风中残烛,时断时续,每一次强行汲取力量都带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和那冷藏库幻象更清晰的闪现。镜巫战战兢兢地报告,“通幽巨鉴”的力量因部落戾气的污染而变得极其不稳定,镜面深处不再是可控的怨魂,而是翻滚着混乱的血色漩涡和扭曲尖叫的碎片,甚至……偶尔会映照出一些不属于此世的、冰冷的、钢铁森林般的模糊景象。
窥探。
草叶浑浊的眼窝深处,那点幽绿的光芒死死钉在镜作坊的方向。混乱需要洞悉,恐惧需要放大,背叛需要提前扼杀。他需要一双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将人心最深处的秘密与弱点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眼睛!一部用断指骨粉和灵魂碎片书写的《镜业通典》,一部能将部落所有人心都变成透明囚笼的终极法则!他要让恐惧本身,成为最有效的狱卒!
“传……令……” 草叶枯涩的声音带着重伤未愈的虚弱和一种刻骨的、如同毒液渗透般的阴冷,“召……所……有……懂……得……磨……镜……铸……鉴……的……匠……人……”
“……还……有……那……些……能……辨……玉……石……光……泽……的……”
“……集……中……到……镜……坊……”
镜作坊。巨大的兽皮帐篷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内部弥漫着浓烈的、混合了特殊矿石粉末、骨粉、草药汁液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实质怨念般的腥甜气息。炉火不再是幽暗的鬼绿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更加粘稠、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舔舐着巨大的坩埚。坩埚内熔化的镜胎铜液也不再是墨绿,而是呈现出一种粘稠、暗沉、仿佛无数怨魂在其中挣扎翻滚的污浊紫色,散发出令人头晕目眩的腥甜和硫磺恶臭。
被驱赶进来的,是部落里仅存的、对光线和反射有着病态敏感的“眼睛”。有手指因常年打磨而光滑如镜、眼神却异常锐利的老磨镜匠;有能凭直觉分辨矿石最细微磷光差异、如同夜枭般的“辨石师”;还有几个在秦霄时代接触过冰冷铜镜、对“映照真实”残留着一丝扭曲迷恋的年轻学徒。他们如同被驱赶入蛛网的飞蛾,在昏暗摇曳的火光下瑟瑟发抖。空气中弥漫着汗味、金属腥气、浓烈的防腐草药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草叶枯槁的身影出现在帐篷门口,如同带来瘟疫的阴影。他浑浊的眼窝缓缓扫过这群散发着病态专注和死亡气息的人。枯爪指向作坊中央一块被清理出来的、光滑如镜的黑色玄武岩石板。
石板上,摆放着一些东西:几块边缘磨损、镜面浑浊的天然黑曜石片;几片打磨得较为光滑、但布满气孔和水波纹的劣质铜镜残片;一个秦霄时代遗留的、镜面光洁如冰但已遍布裂纹的青铜镜;还有几片用烧焦木炭在薄木片上画出的、关于镜面曲率和抛光手法的简陋示意图。
“王……要……一……部……法……” 枯涩沙哑的声音如同刮擦着琉璃,“一……部……照……透……心……魂……的……铁……律!”
“记……下……所……有……镜……面……的……规……矩……”
“……石……如……何……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