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爬进来,像一只调皮的手,在洛倾颜的键盘上轻轻弹跳。她没动,只是盯着屏幕右下角那个小小的“已发送”提示,仿佛它下一秒就会变成一只会说话的小鸟,飞去顾逸尘的手机里问一句:“你到底看懂没?”
桌上那张便签纸还摊着,笑脸画得歪歪扭扭,像小孩儿赌气时随手涂鸦。可那行小字——“你不是最懂人心吗?”——却像一根细针,不扎肉,专扎心。
她终于伸手,把钢笔拿了起来。
不是为了写邮件,也不是为了记笔记。这支笔在她掌心里温温的,像刚被谁捂热过。水晶头没亮,但她知道,它在等。等一个足够浓的情绪瞬间,等一次真正需要回溯的时刻。
而现在,是了。
她翻开特制笔记本,纸张泛着淡淡的米白色,触感柔软如初春的云。她在上面写下:“B3-07 座位主人的情绪片段。”字迹清秀,却不带温度,像医生开处方。
笔尖落下的一瞬,水晶突然亮了——不是耀眼的那种,而是像晨雾里透出的第一缕光,柔和却坚定。
眼前的世界开始晃动,不是眩晕,更像是有人轻轻掀开了时间的一角。
画面断续浮现:深夜办公室只剩一盏灯亮着,B3-07工位前坐着个瘦削的背影,手指捏着打印出来的晋升公告,指节泛白。那人慢慢把纸折成小方块,又撕开,再撕,直到碎成指甲盖大小的一堆。接着,她拿起便签纸,模仿小李的笔触画笑脸,一遍不行就两遍,第三遍时手抖了一下,指尖被纸边划破,血珠渗出来,蹭在便签一角。
血迹很小,几乎看不见,但洛倾颜认得那种红——不是打印机墨水,也不是口红印,是活生生的人流出来的温度。
她看清了那人的脸:林妍,行政部普通职员,平时话不多,开会总坐角落,笑起来有点拘谨。
此刻,她眼里没有笑,只有某种近乎执拗的专注,像是要把所有不甘和委屈都揉进这张纸上。
画面戛然而止。
洛倾颜眨了眨眼,世界重新清晰。窗外风声正好,树叶沙沙响,像谁在替她说:“原来是这样。”
她没急着起身,也没立刻整理证据。反而低头,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钢笔水晶——它还在微微发热,像一颗刚跳完舞的心脏。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不是顾逸尘回邮件,而是系统通知:控糖冰美式库存不足,请及时补货。
她愣了两秒,忽然笑出声来。
原来那个人,也点了同一款饮品。不是巧合,是习惯。林妍每天下午三点准时下单,从不换口味。
她把便签小心收进文件夹,夹在笔记本中间,正好压住那页小太阳涂鸦。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落在纸面上,把血迹映得更明显了些——不是恐怖,反而有种奇异的真实感,像一句无声的坦白。
她起身,走向茶水间。
走廊比午休时热闹些,有人讨论周末聚餐,有人抱怨打印机卡纸,一切都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她经过B3-07座位时脚步没停,只是目光扫过桌面——干净得过分,连杯垫都没留下一个印子。
但她记得刚才回溯的画面里,林妍桌上有个粉色马克杯,杯底有道细裂痕。
现在,杯子不见了。
她没回头,也没记录,只是默默记下这点异常,像收集拼图的最后一块碎片。
回到工位,她打开内网后台,再次调出匿名问卷访问日志。这次不是查IP,而是看登录设备编号。B3-07对应的电脑编号赫然在列,最后一次登录时间是昨晚十一点零三分,正是回溯画面里林妍撕纸的那个时段。
她截图保存,动作利落如剪刀裁布。
就在这时,顾逸尘出现在她视线余光里。
他没走近,也没说话,只是站在几步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像是路过,又像是特意停驻。衬衫袖口依旧扣得很紧,但这次她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有一道浅浅的压痕——大概是刚才握手机太久留下的。
他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却藏着某种只有她能懂的默契:你查,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