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先走进来的,是吏部考功司那位以“冷面”着称的郎中周正,面沉似水。紧随其后的,是两名眼神如刀的锦衣卫校尉,玄色罩甲在灯下泛着幽冷的光。最后进来的,竟是北镇抚司的掌刑千户——秦厉!他身形瘦削,脸色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惨白,眼神扫过屋内,如同刮骨钢刀,不带丝毫温度。
“格物院算房一干人等,听令!”周正的声音平板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奉旨,清查格物院上下!所有人,即刻封存手头所有文书、图样、算稿!原地待查!无令不得擅动,不得交头接耳!违者,以抗旨论处!”
随着他的话音,两名锦衣卫校尉如同鬼魅般无声上前,一人守住门口,另一人则开始迅速而仔细地检查每一张书案,将上面的纸张、算筹、书籍,无论写没写字,一律归拢,动作利落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审视。
王启年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僵硬地放下炭笔,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一动不敢动。眼角的余光瞥见,胡秉忠也顺从地将账册推到了一边,脸上依旧是那副敦厚中带着惶恐的表情,甚至还讨好地对检查到他桌案的锦衣卫校尉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秦厉没有参与检查,他像个幽灵般在房间里缓缓踱步,那双死灰色的眼睛如同探针,细细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掠过书案上的每一件物品,最后,停在了王启年桌角那盏油灯上。灯焰在王启年稿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秦厉伸出手指,极其缓慢地,抹过灯盏边缘一处几乎看不见的、被炭笔蹭上的极细微黑灰。
王启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记得自己刚才因为紧张,手指颤抖时,炭笔确实不小心在灯盏边缘蹭了一下!这秦厉…是人是鬼?!
秦厉收回手指,捻了捻那点微不足道的灰烬,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继续踱步,最终停在了胡秉忠的书案前。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摊开的账册上,尤其是最上面一本,记录着工坊各类物料支取的册子。
“胡主簿?”秦厉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干涩而低哑。
“卑…卑职在!”胡秉忠连忙躬身,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
“西山工坊,铸铁炮胚所用桐油、麻丝、石粉配比记录,是你归档?”秦厉的视线没有离开那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