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灵种埋入共生圃的第三年,长出了株从未见过的树。树干是凡世的槐木纹理,枝桠缠着魔界的暗纹,叶片是妖界的狐尾形状,开的花却带着天宫的云霭色,每朵花心里都藏着颗小小的果子,果子的味道随观者心境而变——念着苦的人尝出回甘,记着怨的人尝出暖甜,连最顽劣的孩童,都能从果核里嚼出母亲的灶膛香。
阿木给这树起了个名字,叫「无名树」。「它不该属哪界,也不该记谁栽的,」他摸着树干上渐渐愈合的纹路,那里曾刻过断味蛊的符咒,如今已被新皮覆盖,「就像烟火气,本就没名字,却比任何名号都活得久。」
这年的清明,凡世的学堂组织孩童来文渊阁拓印《三界味经》。孩子们趴在经卷旁,用凡世的朱砂拓下张婶腌菜的火候、王二柱炖肉的方子,拓到阿木补注的「无名树果脯做法」时,朱砂突然在纸上晕开,化作片小小的树荫,树荫里浮现出无数模糊的身影:有张婶的婆婆在饥荒年分饼,有魔界使者的祖父在战乱中藏起凡世孤儿,有妖界的老狐王用灵果救过迷路的仙童。
「这些人从没写进经卷,」文曲星拄着拐杖站在一旁,看着孩子们惊奇的脸,「可他们做的事,早成了经卷的骨头。」他从袖中取出片无名树的叶子,叶子上的脉络竟和星盘的光纹重合,「真正的传承,从不是记名字,是把别人给的暖,再递给下个人。」
小丫的女儿已经能提着篮子帮衬家务了,小姑娘额角有颗小小的痣,像极了当年的李小丫。她最爱蹲在无名树下,听路过的人讲过去的故事:听林七说建听风榭时的风雨,听雪璃说编错吉祥结的慌张,听阿木说那些被断味蛊蚀过的日夜。听到难过处,就往树洞里塞块自己做的糖糕,说:「甜的能盖过苦的。」
树洞里早已堆满了三界的吃食:凡世的米饼、天宫的桂花糖、魔界的灵果干、妖界的蜜饯,都是路过的人塞进去的,像场跨越时空的分享。有天夜里,树洞突然透出暖光,第二天人们发现,那些吃食都化作了树胶,顺着树干流进土里,无名树的根系竟悄悄蔓延开来,穿过云阶,越过魔界的山峦,缠上妖界的灵果树,连凡世的古井壁上,都长出了带着甜味的青苔。
总领仙厨的徒弟——那个如今已是魔界厨神的少年,带着自己的徒弟来了。小徒弟是个刚化形的小妖,总怕自己学不会凡世的厨艺,少年就把当年总领仙厨教他的话再教给徒弟:「灶膛的火要匀,就像待人的心要诚,跟哪界的没关系。」他给小妖示范炖「三界汤」,放的还是凡世的陈皮、魔界的灵菇、妖界的果丁,只是这次,汤里多了片无名树的叶子,炖出来的香气,能让闻者想起自己最想感恩的人。
姜瑶光的星盘早已不用刻意照看,那些光纹已和三界的地脉连在一起,无名树的根系延伸到哪里,光纹就亮到哪里。有天她发现,星盘中央的光团又聚了起来,只是这次不再是《三界味经》的灵核,而是无数细小的光点——每个光点,都是某个生灵心里最暖的味觉记忆。
「你看,」她指着光团里闪烁的碎片,有阿木爹护着的米糕,有张婶婆婆的杂粮饼,有魔界少年爷爷的沙麦粥,「这些碎片拼起来,就是三界最结实的根。」林七伸手触碰光团,指尖传来的温度,和当年在听风榭接住的第一缕凡音一模一样,只是更沉,更厚,像酿了百年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