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清晨,天膳阁门口的青石板被车轮碾得“咯吱”响。
苏小棠踩着木梯往马车上搬行李,转头看见陈阿四叉着腰站在廊下,粗布围裙上还沾着面粉:“姑娘放心走!老子守灶房比看亲儿子还严,要是哪个学徒敢把糖当盐放——”他抄起门边的锅铲比划两下,“老子就拿这锅铲教他认字!”
老厨头蹲在门槛上抽烟袋,烟锅里的火星明灭:“那本《南越食经》残卷我收在灶膛暗格里,王书生每日酉时来抄两页。”他浑浊的眼珠突然亮起来,“小棠,若在会上遇见扶桑国的山本,替我问他一句:当年他师父做的樱叶鲷,是不是用的濑户内海的活鱼?”
苏小棠眼眶一热,转身钻进马车时,恰好看见王书生抱着一摞旧书从街角跑来,发带被风吹得乱飘:“苏姑娘!我查到‘灶神使命’在《齐民要术》注里有提——”
“路上说!”她探出头笑着招手,马车“得得”驶离,天膳阁的飞檐在晨雾里渐成剪影。
金陵城的盛会场地设在临湖的望仙楼,红绸从三层楼垂到湖面,各国厨师的旗帜在风中翻卷如浪。
苏小棠刚下马车,就听见熟悉的日语惊呼:“苏桑!”
穿月白和服的男人挤开人群,木屐在青石板上敲出急鼓点。
山本大厨的发绳松了半截,黑发披在肩头,腕间还系着上次并肩作战时她送的竹编护腕:“我就知道你会来!这次我们合作做一道菜吧?既有你们的桂花糕,又有我们的樱饼,就叫……叫‘风月同羹’!”
他的手笔划得太急,差点打翻旁边侍女端的茶盏。
苏小棠笑着接住茶盏,看他耳尖泛红的模样,突然想起上回在黑作坊,这个总说“武士绝不后退”的男人,为了替她挡一刀,胳膊上至今留着道寸长的疤。
接下来的七日,望仙楼的小厨房成了两人的战场。
山本把从扶桑带来的糖渍樱叶捣成泥,苏小棠就着月光调试藕粉的火候;他说“樱叶要保留晨露的清苦”,她便加一小撮晒干的杭白菊,让苦里浮起甜;他担心“米糕不够松软”,她就教他用酒酿发面,蒸汽里飘着的香气,引得来往侍女偷偷把鼻子贴在门缝上。
决赛当日,两人的“风月同羹”端上评委席时,连最严苛的法兰西大厨都眯起了眼。
半透明的米糕裹着淡粉樱叶,咬开是流动的桂花蜜,甜而不腻的尾调里,竟真有几分晨露沾叶的清冽。
“这是跨越山海的味道。”史密斯爵士举着银勺感叹,“它证明了,最好的厨艺从不是闭门造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