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是《牡丹亭·游园》的【皂罗袍】。
她的唱腔,是浸透了岁月、打磨到极致的美玉。时而低回婉转,如泣如诉,诉说着杜丽娘深闺的寂寞和对春光易逝的感伤;时而清亮悠扬,带着少女发现春色的纯真喜悦。水袖翻飞,如流云,如惊鸿,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地传递着角色的心绪,与她清越的嗓音完美融合,将杜丽娘那“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痴与怨,演绎得淋漓尽致。
台下的观众屏息凝神,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完全沉醉在这极致唯美的视听盛宴里。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只剩下那清越的嗓音和水袖拂过空气的细微声响。
美。太美了。美得不似凡人。美得……让人绝望。
我僵坐在角落里,手脚冰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反复揉捏,酸胀得发疼,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尖锐的刺痛。喉咙发紧,眼眶又热又涩,视线很快被涌上来的水汽模糊。舞台上的苏婉柔,仿佛自带光环,那空谷幽兰般的气质,那无可挑剔的技艺,那深入骨髓的古典韵味……像一面纤尘不染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我的平凡、粗糙和笨拙。
后台那些熨烫大褂、递毛巾送水的琐碎算什么?封箱夜那句石破天惊的“谢谢你还在”,在这纯粹的艺术之美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张九龄醉后那声绝望的“柔柔”,在此刻得到了最完美的注解。这样的女子,这样的月光,谁能忘怀?谁又能替代?
巨大的自卑感和冰冷刺骨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我甚至不敢去想张九龄此刻在哪里,在用什么眼神看着台上的她。是不是也像这些观众一样,沉醉、痴迷、眼底翻涌着刻骨的思念?他让我来,是不是就是为了让我看清这无法逾越的天堑?
泪水终于控制不住,无声地滑落,砸在手背上,滚烫,随即又变得冰凉。我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身体因为极力压抑而微微颤抖。周围是沉醉的寂静,而我的世界,正在无声地坍塌。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在座椅的皮革上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这震动在死寂的剧场里,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显得异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