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挺高的年轻男孩,穿着德云社后台常见的黑色T恤和运动裤,看着顶多二十出头。此刻他正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自己胸前那片灾难现场——那件崭新的、靛蓝色暗云纹的丝质大褂。价值不菲的料子上,深褐色油亮的鸡汤正迅速洇开一大片极其不规则的、触目惊心的污迹,几颗黄澄澄的枸杞还黏糊糊地挂在前襟的盘扣旁边,几缕炖烂的当归丝耷拉着,样子狼狈又滑稽。
那件大褂……我认得那料子和盘扣的样式,是“云”字科师兄们登台时才穿的正装。眼前这人……是新来的?
男孩猛地抬起头,一张清俊的脸因为愤怒和心疼涨得通红,眉毛几乎要竖起来,眼神像刀子一样剜向我,声音拔得更高,几乎破了音:“你走路不长眼啊?!我这新大褂!师父刚给的!头回上身!” 他指着胸前那片狼藉,手指都在抖,“这……这怎么办啊!”
他急促的呼吸喷在我脸上,带着年轻男孩特有的热力。那凶巴巴的质问像小锤子敲在我心口,加上手腕上被烫到的地方还在一跳一跳地疼,我鼻子一酸,委屈瞬间涌了上来。明明是他突然从门里冲出来撞的我!
“我……” 我刚想开口辩解,声音却有点哽住。后台里原本嗡嗡的谈笑声、练嗓子的咿呀声、还有谁在角落敲打快板的哒哒声,在这一刻诡异地低了下去,好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看热闹的好奇。
就在这尴尬又充满火药味的僵持时刻,那扇虚掩的休息室门,被人从里面慢悠悠地拉开了。
一个身影晃了出来。
干爹周九良。
他穿着一件洗得有点发白的灰色旧T恤,下身是条宽松的黑色运动裤,趿拉着一双软底布鞋,手里还捧着他那个磨得发亮、从不离身的紫砂小茶壶。整个人像是刚从午睡里被吵醒,带着点没睡饱的懒散劲儿,眼皮微微耷拉着,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抿着,没什么表情。
他先是慢条斯理地嘬了一口茶,喉咙里发出惬意的“咕噜”声,这才抬起眼皮,慢悠悠地扫了一眼门口这堪称惨烈的“车祸现场”。目光先落在我脸上,带着点询问,然后才缓缓移向那个还僵在原地、对着大褂痛心疾首的男孩。
干爹的视线在那件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价值不菲的新大褂上停留了足足有两秒钟,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接着,他的目光重新回到那个满脸怒容、还在微微喘着粗气的年轻男孩身上。
后台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细碎的声响都被按下了暂停键。连远处练贯口的声音都识趣地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