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后台仿佛只剩下他那片被汗水浸透的肩头,和一种近乎凝固的专注。空气里只剩下他低沉、快速、却又异常清晰的气流声,是那种只有练贯口时才会有的独特韵律,每一个字音都像经过千锤百炼的珠子,在寂静中滚动、碰撞。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
我认得这声音。是张九南。电视里、广播里听过无数次,但那都是隔着电波,带着舞台特有的夸张和渲染。此刻,这声音近在咫尺,就在这间堆满了脂粉气和汗味的逼仄后台里,没有话筒的修饰,只有纯粹的气息支撑和字正腔圆的喷吐。每一个字都带着生命的重量,砸在安静的空气里,砸在我的耳膜上。那专注的、忘我的姿态,像一块磁石,瞬间攫住了我所有的感官。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怀里抱着的大褂仿佛也轻了几分,目光焦着在那片被汗水浸透的月白肩头,和他镜中模糊却紧绷的侧影上。
时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长了。后台其他的声音——远处隐约的谈笑、衣料摩擦的窸窣、搬动道具的轻响——都退成了遥远的背景音。只有他低沉而富有爆发力的贯口,像一条无形的河流,在狭窄的空间里流淌、撞击着墙壁,也撞击着我的耳膜和心跳。
“……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
他的气息绵长而稳定,节奏精准,快而不乱。每一个字都像从丹田深处逼出来的,带着沉甸甸的力量感。汗水浸透的肩头随着气息的吞吐微微耸动,那片深色的湿痕仿佛有了生命,在月白色的底子上无声地诉说着专注和投入。
我几乎忘了自己怀里还抱着东西,也忘了自己要去哪里。这近距离的、近乎私密的观察,让我窥见了一个角儿在舞台光环之外的真实状态。那是一种近乎苦修般的锤炼,是日复一日对唇齿舌喉的打磨,是汗水浸透衣衫的付出。这和舞台上挥洒自如、逗笑满堂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令人震撼的反差。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感,混合着对这门古老技艺的深切感触,悄然在心底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