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坡地的秧苗吸饱了“朱雀织雨”引来的清流,在暮春的暖阳下舒展腰肢,新绿连成了片。水车竹架在风中发出低沉的呜咽,齿轮咬合的“咔哒”声与水流奔涌的“哗哗”声交织,成了孤城废墟上最动听的韵律。空气里混杂着湿润的泥土腥气、新叶的清气,还有朱嬷嬷那点顽强透出锅灶的豆豉味,给这片初生的绿意添了几分人间烟火。
白宸站在坡地高处,指尖捻起一撮田埂上新翻的泥土。土色深褐,细碎湿润,带着微凉的潮意。他目光扫过这片生机盎然的坡地,眉头却并未舒展。叶承云拨弄着算盘,第三指习惯性地翘着,忧色写在脸上:“世子,秧苗是活了,可…虫害也起了。坡下几块田里,嫩叶被啃得全是窟窿眼,老农说是土蚕作祟,再这么下去,怕是等不到抽穗。”
虫害。白宸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泥土里划过一道浅痕,现代植保知识在脑中翻涌,却受限于这匮乏的时代。草木灰防虫是古法,但寻常草木灰效力有限,且城中焚烧的多是些湿柴杂草,灰烬松散,难敷大用。他需要更强效、更易附着在稻种上的“盔甲”。
就在这时,一阵清冽如雪后松针的冷香悄然拂过,驱散了泥土的腥气。萧明凰裹着那件永远纤尘不染的雪狐裘,踏着田埂款款而来。夕阳的金辉落在狐裘上,金线暗绣的西秦密文流淌着神秘的光泽。她身后跟着小丫鬟云岫,裙摆绣着的毒蛾在光影里似在翕动翅膀。
“世子可是在为虫害忧心?”萧明凰的声音柔媚依旧,目光却落在叶承云算盘旁几小堆颜色深浅不一的草木灰上。她伸出染着嫣红丹蔻的指尖,轻轻捻起一小撮灰烬,灰粉沾上莹白的指腹,如同素绢落墨,分外刺目。“寻常草木灰,松散易散,难附稻种,防虫之效十不存一。”
白宸目光微凝:“公主有何良策?”
萧明凰眼波流转,朱唇勾起一抹浅笑,指尖的灰烬簌簌落下:“良策不敢当。不过妾身幼时在故国宫中,曾见老宫人用特制的‘辟邪灰’混入名贵花种,以驱虫蚁,护其萌芽。此灰需以…至洁至韧之物焚烧所得,灰烬细腻粘稠,遇水不散,裹于种外,如同金甲。” 她说话间,指尖极其自然地拂过自己耳后那颗小小的红痣。
至洁至韧之物?白宸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那件价值连城、纯净无瑕的雪狐裘上。狐裘在夕阳下流淌着柔和的珠光,每一根毛尖都仿佛凝聚着月华。
萧明凰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珍若性命的狐裘。夕阳的金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是故国的华贵记忆,是飘零的孤寂,抑或是更深沉的算计?无人能窥。再抬眼时,她眸中已是一片柔媚的决然:“区区一件死物,若能护得这一坡青苗,护得满城生民口粮,也算全了它‘至洁’之名。” 话音未落,她双手已抓住狐裘两侧襟口,猛地用力向外一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