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着那张如同死亡通知书的单据,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回母亲的病房。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药物、消毒水和病人身上散发出的、难以言喻的衰弱气息扑面而来。母亲李秀兰躺在靠窗的病床上,脸色蜡黄得如同一张被揉皱后又展开的旧纸,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仅仅一天不见,她似乎又干瘪了一圈,露在被子外的手腕枯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青紫色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清晰可见,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听到开门声,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目光落在陈默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期待重逢的喜悦,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麻木以及一丝……几乎熄灭的愧疚。 “默…默仔…”她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摇曳的蛛丝,嘶哑干涩。 “妈…”陈默走到床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感觉…好点没?”明知是徒劳的问候,却找不到其他的开场白。
李秀兰没有回答好或不好。她的目光艰难地移到陈默紧握着那张催缴单的手上。眼睛里的那点微弱光芒瞬间黯淡下去,被更厚重的绝望覆盖。她枯瘦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只是无力地松开。 “钱…又…不够吧…”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叹息和了然一切的悲凉。“我这身子…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浑浊的泪水无声地从她深陷的眼角滑落,浸入花白的鬓发,“拖累你了…我的儿…”
“妈!别这么说!”陈默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窒息。他猛地蹲下身,握住母亲那只冰凉枯瘦的手。那手的触感让他心惊,几乎没有一丝活气。“钱的事…你别操心…有我呢!我…我会想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声音急促而嘶哑,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虚弱。他看着母亲眼中那片死寂的灰烬,看着她被病痛彻底摧毁的尊严和生机,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他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这个世界的残酷!
就在这时,放在床头柜上的、陈默那部屏幕碎裂的廉价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发出刺耳的蜂鸣。屏幕上跳跃着一个没有存储名字,但陈默死也不会忘记的号码——那个刀疤脸混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