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井移位了
民国三十一年腊月廿三,祖父跟着太姥爷去二十里外的鹿头村走亲戚。那村藏在皖北丘陵深处,村口歪脖子槐树下,嵌着半块乾隆年间的禁赌碑,碑文已被苔藓啃得只剩"逾酉时入村者......"几个残字。
亲戚周伯家的土坯房挨着后山,茅厕搭在西厢角。祖父起夜时裹着羊皮袄,棉鞋踩在结霜的青石板上,发出"咯吱"脆响。月光像蒙了层粗麻布,等他解开裤带,才发现茅厕旁多了口黑漆漆的井。
井栏是斑驳的青石板,爬满蚯蚓状的裂纹,水面结着薄冰,冰面浮着片枯黄的皂角叶——分明是秋天才落的叶子,此刻却凝在冰里,叶脉间冻着细小的气泡,像极了人临死前呼出的最后一口气。
"怪了,白日里还没这井。"祖父呵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了霜,他弯腰捡石头想打水试试,指尖刚触到井栏,冰层突然"咔嚓"裂开道缝。井底升起股腐草味,混着若有若无的胭脂香,那是太姥姥生前最爱的"双妹牌"味道。
井里传来指甲抓挠石壁的声音,一下,两下,像有人在数他的心跳。祖父后退半步,后腰撞上茅厕的土墙,墙根处竟长着几株指甲盖大的小白花,花瓣呈五瓣星形,正是县志里记载的"鬼针草",专生在枉死之地。
贰·血月嚎叫
当啷——
石头掉进井里,却没传来落水声。祖父掏出洋火划亮,火苗照亮井壁的瞬间,他看见井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字体呈暗红色,像是用血填的:"民国二十三年正月初五,王刘氏溺亡于此......"
洋火突然爆响熄灭,井底腾起女人的呜咽,起初像幼猫般细碎,很快变成撕帛般的尖啸。祖父转身就跑,棉鞋在冰面上打滑,他撞开堂屋门时,听见身后传来"哗啦"水声,像是有人从井里爬了出来。
周伯举着煤油灯从里屋冲出来,灯芯被穿堂风刮得明灭不定,映出祖父煞白的脸:"井......井在门口!"
"啥井?"周伯的儿媳端着夜壶从灶间出来,蓝布围裙上还沾着洗尿布的皂角沫。她话音未落,窗外突然滚过一片血红色,不是月光,是不知何时升起的血月,将整个院子染得像浸过血水的纱布。
"砰——"
西厢传来重物撞击土墙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推窗。周伯抄起门后的枣木扁担,刚走到窗前,窗纸"刺啦"裂开道缝,隐约间一个人影出现在窗口位置。
叁·县志里的溺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