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六年,呼伦贝尔草原的第一场雪落时,牧民巴图在白桦林深处发现了具猎人骸骨。那人背靠枯树而坐,手中紧攥着截尺长的骨笛,指骨因用力过度裂成两半,眼窝处凝结着黑红色血痂——像是临死前目睹了极恐怖的景象。
“这笛子吹不得。”老族长鄂日古纳用马奶酒浇在骸骨旁,皱纹深如刀刻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当年萨满用它封过狼神的怨气,如今狼灾又起,怕是……”
没人把老人的话放在心上。年轻猎人图门把骨笛擦得发亮,在篝火晚会上吹奏起来。那声音低沉如呜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杂音,惊得附近的猎狗集体狂吠。巴图注意到,骨笛孔洞处刻着细密的图腾纹路,其中某个狼头图案的眼睛,竟随着音律泛出血光。
三日后,牧群开始大批死亡。最先倒下的是头生崽的母羊,它跪卧在草场中央,双眼流出黑血,嘴角还沾着未消化的草叶。接着是牧民家的猎犬,它们发疯似的撕咬自己的尾巴,直到露出白骨,最后倒在雪地里,眼睛瞪得滚圆,瞳孔里映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是骨笛!”鄂日古纳冲进图门的蒙古包时,那年轻人正对着铜镜吹奏,他的眼白已布满血丝,皮肤下隐约可见青色血管在蠕动,“快停下,这是狼神的咒——”
话音未落,骨笛发出尖锐的破音。图门突然咧嘴笑了,那笑容咧到耳根,露出两排染血的牙齿。他抬手将骨笛捅进自己咽喉,鲜血喷在鄂日古纳脸上,温热的液体里竟混着几根银白色的狼毛。
当晚,草原下起暴雪。巴图躲在毡帐里,听见远处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雪地上拖拽重物。他掀开毡帘一角,借着火把光芒看见:十几个身影正从白桦林里走出,他们穿着破烂的蒙古袍,却没有脸——本该是面部的位置,只有平整的皮肉,上面爬满蛆虫般的白色纹路。
“无面尸……”鄂日古纳颤抖着点燃萨满鼓,鼓面上的狼头图腾突然渗出血珠,“当年被狼神吞噬的牧人,现在回来索命了……”
无面尸越聚越多,它们的脚步整齐划一,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牵引。巴图看见其中一具尸体的袖口露出半截骨笛,正是图门生前吹奏的那支,此刻笛身上的狼头图腾已经完全变成红色,狼嘴大张,露出锋利的獠牙。
“它们要去祭台。”鄂日古纳往火里撒了把朱砂,“狼神的封印在那里,骨笛的音律错乱,封印已经裂开了一道缝……”
祭台位于草原最高处,用七十二根狼骨堆砌而成。当巴图赶到时,无面尸们正围着祭台起舞,它们的动作机械僵硬,却透着诡异的节奏感,每踏一步,雪地上就浮现出狼爪形状的血印。骨笛被插在祭台中央,发出“嗡嗡”的共鸣声,声音里混着狼嚎与人的惨叫,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和声。
鄂日古纳举起萨满鼓,鼓声与骨笛的音律碰撞,激起阵阵肉眼可见的气浪。无面尸们突然停滞,它们齐齐转头,没有脸的面孔对着老族长,像是在等待某种指令。
“巴图,去把骨笛拔出来。”鄂日古纳的鼻孔渗出鲜血,“用你的猎刀,刺穿笛子上的狼头图腾。”
巴图握紧猎刀冲过去,却在触到骨笛的瞬间被一股大力弹开。他这才发现,骨笛周围缠绕着透明的丝线,丝线上粘着无数细小的白骨,正是这些年失踪的牧民的指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