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再说不出一个字。
祭台之上沉默如死,只有阵法中灵火跃动,照亮谷阁苍老的面容,那张一贯冷峻持重的脸,如今裂出一丝颓然与狼狈,仿佛魂魄被生生剥离。
谷青洲望着他,缓缓收紧手指。
“我是死了,谷青洲死在了营州之战的前夕。但我在死前……没怨您。”
他眼神终于有了颤动,如深夜燃烧的烬火。
“可我回来了。不是为报仇,是为把你亲手埋下的业果,一样样清出来。”
谷阁低头不语,脊背却肉眼可见地弯了下去。那一刻,他不再是东楼执掌一方的大人,只是一个终于无法自圆其说的、失了儿子的父亲。
天际雷鸣滚动,仿佛旧神哀吟。
而谷青洲静静站在灵阵中,像一座碑,将往昔血债,一笔一笔,刻进这一夜的火与石中。
咒阵将息未息,漫天残魂正缓缓归位,祭火幽幽燃烧。白衍初——或说,谷青洲,立于阵心,身形微微震动。
他一字一句,将那些证据铺展开来,血书、术契、密信、风堂旧人名单,一一抛洒在夜风中,恍若将自己这些年来的伤痕,一层层剖给众人看。
谷阁脸上的皮笑肉不笑终于撑不住了。拂尘一抖,衣袍扬起,他一步踏前,目光冷如刀锋。
“你以为,这些东西,便能动摇我?”
他仰起头,望着那高悬的魂灯,似是终于不屑再演戏,嘴角浮起一抹轻蔑的笑:
“为了救一个女人,死在外面,那是我儿没出息。你也一样——”
语气淡得仿佛在评论一条做错事的狗,毫无悔意,毫无波澜。
“我儿性子太懦弱了,又太贪恋感情。以为人心可以换人心?结果呢?明明自己能出来,非要回去救个女人,葬身火场,他那是咎由自取!”
他倏然转头,目光灼灼直视“白衍初”,声音忽然一凛,几近咆哮:
“我要的,是能争、能抢、能杀出一条血路的继承人。哪怕不是亲生的,只要能得大业,踩着尸山血海也能站稳的人!那才是我谷阁的儿子!”
话音一落,寂静如死。
谷青洲站在原地,仿佛被雷劈了一般。他一瞬间说不出话,喉咙紧紧锁死。
一直以来,他从未奢望这人能悔过,只希望能从他口中,听到一丝哪怕是迟来的愧疚,哪怕是假意的念旧。
可这人却连假装都懒得假装了。
“所以……您真的,从来没有后悔过?”
他终于问出口,声音低哑,几乎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