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火墙烧了小半个时辰,火势才渐渐弱下去。干柴烧完了,就烧苞米杆子,苞米杆子烧尽了,王婶她们又哆哆嗦嗦从自家柴垛抽了些半湿不干的劈柴续上。火苗舔着湿柴,噼啪作响,冒出浓得化不开的呛人黑烟,熏得人眼泪鼻涕横流。可谁也不敢让这火彻底灭了,哪怕只剩下一堆冒着青烟的滚烫余烬,也像个暖烘烘的护身符,勉强镇着村口这片被邪祟玷污过的地界。
我靠着那棵老榆树,冻得几乎没了知觉。后背的伤口早被汗水和寒气沤得麻木,只剩下一种迟钝的、闷闷的胀痛。左臂上自己划开的那道口子,被王婶用不知从谁家扯来的、带着一股子陈年霉味的破布条子胡乱缠了几圈,血算是勉强止住了,可每一次呼吸牵扯到胸口,那地方就一跳一跳地锐痛。
眼睛又酸又涩,像揉了沙子。可我愣是没敢眨一下,死死盯着那片被火烧得一片狼藉、露出底下黑乎乎冻土的雪地。火堆边缘,被烈焰燎烤过的地方,积雪融化又冻结,形成一层滑腻的、散发着焦糊味的冰壳。冰壳底下,能看到几道如同巨大蚯蚓爬过般的、蜿蜒曲折的黑色油渍痕迹,深深地渗透进冻土里,像丑陋的伤疤。
那东西…真的退了?被火烧跑了?还是…只是暂时蛰伏?
没人知道。王婶和那两个老娘们儿缩在还有余温的火堆旁,裹着破棉袄,脸被烟熏得黢黑,眼神惊惶不定,像三只吓破了胆的鹌鹑。每一次风吹过,卷起一点灰烬,都能吓得她们一哆嗦。
时间像是被冻僵的鼻涕虫,爬得慢极了。日头在厚厚的铅云后面挣扎,投下一点有气无力的灰白光线,吝啬地洒在这片死寂的雪原上。那根插在一里地外山坡高处的红布条,在风里依旧倔强地摇晃着,像一点不肯熄灭的微弱火星,刺得我眼睛生疼。
江屿…老耿…你们到哪儿了?那鬼东西…有没有绕开火墙,从别的地方跟上去?
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血淋淋的画面和不敢深想的可能。后背的麻木感退去,那闷胀的疼痛又开始鲜明起来,混着手臂伤口尖锐的刺痛,还有冻僵的四肢百骸传来的麻木,像无数根针在身体里搅动。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堤坝。
就在我眼皮子沉重得快要粘在一起的时候——
“哒…哒…哒…”
一种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声响,穿透了凛冽的风声,钻进我几乎冻僵的耳朵里。
像是…铜板?很多铜板,在厚实的布口袋里互相碰撞、摩擦的声音?
我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骤然松开!我扶着粗糙冰冷的树皮,挣扎着站直身体,踮起脚尖,眯缝着早已酸涩不堪的眼睛,死死朝着红布条指示的方向——通往镇子的山坳口尽头望去!
灰白的雪原尽头,起伏的山峦轮廓在铅云下显得模糊而压抑。风声呜咽。
那声音…又没了?
是错觉?是冻僵了产生的幻听?
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
“晚丫头!你看!”王婶带着哭腔的、破了音的尖叫猛地炸响,她手指着山坳口的方向,激动得浑身都在抖,“牛!是牛!是老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