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站的汽笛在深夜里撕开浓雾时,顾承砚正将灰布长衫的立领往上提了提。
站台的路灯蒙着层薄灰,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青石板上像道晃不稳的墨痕。
他垂眼看了眼腕上的旧表——凌晨两点十七分,比预计晚了半小时。
皮箱提手在掌心压出红印,那里面除了换洗衣物,还躺着半本《江南织造志》和苏若雪临上车前塞给他的密电码本。
"先生要车吗?"脚夫的吆喝从身后飘来,顾承砚的睫毛动了动。
他没回头,却分明听见两步外的青砖缝里,传来极轻的鞋跟碾过碎石的声响——不是脚夫的粗布鞋,是胶底皮鞋,走得刻意放轻,倒显得更突兀。
他装作看站台公告的模样,余光扫过左侧报亭的玻璃。
两个穿藏青短打的身影缩在柱子后面,其中一个正摸向腰间——是枪套的轮廓。
"吴兆麟的人?"顾承砚在心里冷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怀表链。
夹层里苏若雪写的"你不是一个人"被体温焐得发烫,像颗小太阳贴在胸口。
他往前走了两步,拐进出站口旁的巷弄,青石板缝里泛着青苔的潮气,混着远处河浜的腥气钻进鼻腔。
"顾先生。"
低哑的男声从头顶传来。
顾承砚抬头,见青瓦屋檐上坐着道黑影,月光漏过瓦缝落在那人眼尾,正是今早他在上海站暗角见过的"青鸟"。
对方扔来个小布包,他抬手接住,是顶旧草帽。
"您往南走,过了三塘桥左转,织坊后门留着灯。"青鸟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砂纸,"那两个尾巴交给我。"
顾承砚把草帽扣在头上,故意放慢脚步。
走到巷口时他忽然停住,弯腰作系鞋带状,余光瞥见那两个身影跟着顿住,缩在墙根点了支烟——火星子在夜里明灭,像两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他直起身时,草帽檐压得更低了些。
等转过街角再回头,巷口已空无一人,只有青砖墙上新添了道淡红的印记——是青鸟特有的标记,用朱砂混着唾液点的,比暗号更隐蔽。
苏州城的夜在他脚下铺展开来。
顾承砚绕了三条巷子,每过个转角都要在水井边照照影子,确认没有新的尾巴。
等看见"瑞锦织坊"的旧木牌时,后颈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衬衫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