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盏余温透过瓷壁漫进掌心,他翻开《江南织造志》,纸条飘落在地,墨迹未干的"你不是一个人"像颗小太阳,烫得他眼眶发涩。
他突然想起上个月苏若雪发高热,他守了整夜,她迷迷糊糊抓着他的手说:"要是我走了,你别学那些戏文里的痴儿......"他当时拍着她背笑:"傻话,要走也是我先走。"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顾承砚将纸条折好收进怀表夹层,那里还躺着他们的定亲信物:半枚羊脂玉蝉。
这时候电话铃突然响了,是青鸟的声音,带着紧绷的沙哑:"顾少,法租界同仁诊所,您让我查的人......"
同仁诊所的消毒水味刺得青鸟鼻尖发酸。
他裹着件灰布长衫,帽檐压得低低的,假装咳嗽着在候诊室踱步。
上午他跟着老九的车夫到这里,车夫进去半小时,出来时怀里多了个牛皮纸包。
现在他盯着二楼第三间诊室,门牌号"302"的铜牌擦得锃亮,门框上挂着"陈济生医师"的木牌——陈济生,这名字他在林芷兰的旧档案里见过,是她留日时的同学,专攻外科。
诊铃响了。
302的门开了条缝,一个穿藏青西装的男人探出头,金丝眼镜反着光。
青鸟的呼吸骤然一滞——那是林芷兰1932年春拍的合影里站在她右首的助手,照片上他别着"国货促进会"的徽章,此刻西装领口却别了枚银质樱花胸针。
他摸出怀里的莱卡相机,快门声被走廊尽头的婴儿啼哭盖过。
照片冲洗出来时,男人正低头递东西给车夫,侧脸清晰得连嘴角的痣都看得见。
青鸟把照片塞进暗袋,出门时故意撞了下门柱,木牌"陈济生"晃了晃,露出背后用铅笔写的小字:"每周三晚八点,密信交门房"。
顾承砚收到照片时,天刚蒙蒙亮。
他捏着相纸的手微微发抖,照片里男人的侧脸与记忆重叠——林芷兰曾说这助手最是可靠,"他父亲是苏州绣娘,从小在染坊长大,对丝绸比我还熟"。
现在照片上的樱花胸针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像根刺扎进他眼底。
"备车。"他对候在门外的阿福说,声音里带着久未出现的锐度,"去总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