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霞飞路的梧桐叶时,顾承砚将青布长衫的立领又往上提了提。
他袖中攥着青鸟刚递来的怀表,金属表壳硌得掌心生疼——离午夜还有五个钟头,教堂尖顶上的十字架已在暮色里投下细长的影子。
"老周他们在对面裁缝铺守着,望远镜能扫到教堂正门。"青鸟压低声音,帽檐下的眼睛像淬了冰的刀尖,"后巷我去探,您盯着前门。"
顾承砚点头,目光扫过教堂斑驳的石墙。
墙根下有个卖糖画的老头,竹筐里的糖画模子落了层灰——那是老周的人,今早特意挑的行当。
他喉结动了动,想起昨夜女子攥紧虎符时,指节泛白的模样:"林芷兰的胭脂,她记得比谁都清楚。"这念头刚冒出来,便被他压回心底——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
"若雪那边?"他突然问。
"半个钟头前通了电话,她说通讯室的电报机都架好了,连法租界的电台频率都摸清楚了。"青鸟从怀里摸出块烤红薯,塞到他手里,"热乎的,垫垫肚子。"
顾承砚捏着红薯,热气透过粗布传来。
他想起苏若雪今早给他系围巾时,指尖凉得像玉:"小心教堂地窖,我查过,二十年前这里埋过鼠疫死者。"她说话时睫毛轻颤,发间茉莉香混着油墨味——定是又在翻旧报纸查教堂底案了。
"走。"他将红薯掰成两半,把大的那半塞回青鸟手里,"后巷见。"
教堂后巷的风带着潮湿的霉味。
青鸟贴着墙根往前挪,第三块青石板下的机关被他用铜钥匙捅开时,传来细微的"咔嗒"声——这是顾承砚让老周今早特意做的记号。
转过弯,两个穿黑修士服的身影正蹲在墙根抽烟,其中一个弯腰时,后腰的枪柄蹭到了粗布道袍。
青鸟的呼吸顿了顿。
他摸出怀里的拍立得,镜头对准两人的鞋——左边那个的牛皮靴底沾着红泥,和霞飞路的青石板完全不搭;右边那个的道袍领口翻出一截灰布,是伪政府特高课的制服衬里。
"笃笃。"他用鞋尖轻踢了踢脚边的碎砖。
两个"修士"同时抬头,目光像淬了毒的针。
青鸟立刻低头,从怀里摸出个铜十字架晃了晃:"主说,吸烟伤肺。"
左边的"修士"骂了句洋泾浜英语,又低下头。
青鸟退到拐角,按下快门。
相纸在暗袋里显影时,他听见两人低声说话:"...吴先生的船今晚十点靠岸,得把货单换了..."
"货单?"青鸟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将相纸塞进竹筒,用信鸽绑了往商会方向送——得让顾承砚知道,敌人不止要联络,还在转移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