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雪端着茶盏进来,青瓷盏沿腾起的白雾漫过她发间的珍珠簪,在暖黄的灯光里散成一片朦胧。
顾承砚抬头,正撞进她眼底的关切——那是种他再熟悉不过的温柔,像梅雨季里突然放晴的屋檐,能接住所有未说出口的沉重。
"今天整理证据时,你翻错了三次账本。"她将茶盏放在他手边,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攥得发红的手背,"老陈说你连最爱的碧螺春都喝出了苦味儿。"
顾承砚望着她垂落的睫毛,忽然想起六年前那个暴雨夜。
林芷兰离开后,是苏若雪每天给他送热粥,是她把他锁在书房里的酒坛子全搬去了地窖,是她在他盯着空信笺发呆时,轻声说"日子总得过下去"。
那些细碎的温暖像根线,慢慢把他从回忆的泥沼里拽出来。
"六年前...有个姑娘。"他声音很低,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她穿月白旗袍,会背《共产党宣言》,也会用密语在旗袍滚边上绣情报。
后来她带着半箱密报去了南京,再没回来。"
苏若雪的手覆上来,掌心的温度透过他的手背,一直暖到心脏。"我记得你说过,"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宣纸上的墨点,"有些人活着,是为了让更多人活得更有尊严。"她指尖抚过他虎口的薄茧——那是他这半年在染坊学调靛蓝时磨出来的,"现在的你,不是当年等信的少年了。"
顾承砚喉结动了动,反握住她的手。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她腕间的翡翠镯子上,碎成一片温润的光。
他忽然明白,所谓心门再启,不是要抹掉过去的印记,而是终于能带着那些印记,和眼前人一起往前走。
后半夜起了薄雾。
青鸟裹着件褪色的蓝布衫,蹲在苏州山塘街的馄饨摊前,看老周师傅支起竹帘。
七十岁的老人背有些驼,可拿剪子的手稳得像钟摆——剪子尖挑起块湖蓝缎子,"唰"地裁下道弧线,和六年前林芷兰描述的"周师傅下剪如飞,从不错半分"分毫不差。
"师傅,"他抹了把脸凑过去,"我是吴县来的学徒,想跟您学苏绣。"
老周师傅眯眼打量他,剪子往桌上一搁:"先把这匹杭绸的经纬理清楚。"
青鸟低头理绸子,指尖触到第三寸时,摸到了道极细的针脚——是林芷兰独创的"回"字锁边,当年她总说"密信要藏在最显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