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会大厅的吊扇转得慢,带起油墨味和汗腥气。
顾承砚站在雕花屏风后,指节抵着红木柱子,能摸到木料里年深月久的温度。
楼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茶盏磕碰声,还有张老爷子的大嗓门:"顾小友再不来,我这把老骨头可要掀桌子了!"
他低头看怀表,桂花糖的甜香从夹层渗出来。
苏若雪今早往他口袋里塞糖时,指尖擦过他手腕的温度还在——她说"今天要讲许多话,润润嗓子"。
此刻那粒糖隔着表盖硌着心口,像团烧得更稳的火。
"少东家。"阿桃捧着一叠文件从侧门进来,发梢沾着廊下的雨珠,"苏小姐说账本核对过三遍,您要的注资凭证都备齐了。"
顾承砚接过文件,指腹蹭过封皮上"顾氏绸庄"四个字。
原主从前总嫌这四个字老气,可此刻摸着墨迹未干的红印,他突然想起昨夜苏若雪伏在案头写凭证的侧影——她腕间的银镯碰着镇纸,叮铃一声,说:"阿砚,咱们顾家的章,该盖在能烧暖人心的地方。"
"顾先生!"
前厅传来霍克先生的英式发音,混着木椅挪动的吱呀。
顾承砚把文件往臂弯里拢了拢,屏风外的光线突然亮起来,有人掀开门帘,穿堂风卷着张老爷子的烟袋味扑过来:"小顾!
你可算来了!
松本那老鬼子昨天还在码头说咱们华商是盘散沙,今天就让他看看什么叫——"
"什么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顾承砚踩着青石板跨进前厅,目光扫过满座的企业家。
张老爷子的烟杆"当"地敲在桌上,震得茶碗跳起来:"好!
就该这么说!"
沈行长扶了扶金丝眼镜,指尖在账本上点了点:"顾先生,我代表四明银行,先表个态。"
王老板的航运帽搁在膝头,帽檐还滴着江水:"我码头的货仓早腾干净了,就等装咱们自己的棉纱!"
顾承砚的喉结动了动。
三个月前他站在这厅里,底下坐的不是打哈欠的就是翻报纸的,说"小毛孩子懂什么商战";三个月后,沈行长的账本里夹着他画的外汇对冲图,王老板的船票上记着他标的武汉棉价,连最抠门的米行陈老板都红着眼眶,把旱烟杆往桌上一杵:"顾先生要做的事,我陈老三砸锅卖铁也跟!"
他把文件摊在檀木桌上,钢笔帽"咔"地弹开:"诸位,今日召集大家,是要做一件从前没人敢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