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雪捏着毛笔的手顿在半空,笔尖在账本上洇开个墨点。
她盯着"库存生丝"那一栏,数字从三千匹跳到了三千八百匹——可三天前她亲自点数时,仓库里明明只有两千九百七十二匹。
"陈叔,上月十五进的那批湖州丝,单子拿来我看看。"她抬头看向缩在墙角的老会计陈福海。
对方正用袖口擦汗,羊皮袖扣在阳光下泛着油腻的光。
"那...那单子许是在库里。"陈福海的喉结上下滚动,"我这就去拿!"
"不用了。"苏若雪翻开账本第二页,指尖划过"运输损耗"那栏,"上批货从湖州到上海,损耗率是百分之三。
可这里写的是百分之一点五。"她突然笑了,"陈叔,您当我不记得?
三年前您帮苏府管账时,算错了十吊钱,跪在祠堂抄了半夜《算盘经》。"
陈福海的脸瞬间煞白。
苏若雪望着他颤抖的双手,想起昨夜顾承砚说的"织光会可能安插了钉子",心下更凉了几分。
她合上账本,将墨汁未干的"三千八百"圈了个红圈,"陈叔,明日起你去北市仓库管账吧。
那里清净,适合慢慢对账。"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声。
苏若雪推开窗,正看见李麻子的黑色轿车冲出商会大门,轮胎在地面擦出焦糊的痕迹。
她摸出藏在袖中的密信——是顾承砚今早塞给她的,上面用铅笔写着:"引蛇出洞,等他咬钩。"
楼下突然传来喧哗。
苏若雪探身望去,见租界巡捕房的红帽子正往会议室冲,领头的警长手里举着张纸——正是方才散落在地的"通共证据"。
她低头看向账本上的红圈,指尖轻轻抚过,像在抚过一根绷紧的弦。
"阿桃。"她喊来贴身丫鬟,"去把周嫂叫来。
她算盘打得准,该来财务室帮把手了。"
苏若雪望着陈福海佝偻着背退出财务室的身影,算盘珠在周嫂手下拨得噼啪响。
老账房的羊皮袖扣擦过门框时,她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那是三年前苏府祠堂里,他跪得膝盖发肿时,衣料蹭过青砖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