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雪蹲在墙角,手里捧着本硬壳日记本,封皮烫金的"林芷兰"三字已磨得只剩半道金粉。
日记本翻到1932年4月那页,纸页脆得像薄冰,顾承砚刚碰就簌簌掉渣。
字迹是漂亮的小楷,却带着股狠劲:"永康这孩子,昨日求我资助他去早稻田读经济。
我原以为他只爱算盘,不想野心比谁都大...他说要'从内部瓦解',瓦解什么?
我问,他只笑说'阿姐放心,将来定让林宅重振'。"
"阿姐?"苏若雪轻声重复,"林芷兰是林永康的...表姐?"
顾承砚没说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突然想起林永康被审时,提到母亲在长崎治病,可林芷兰的日记里夹着张船票——1933年7月,从上海到神户的头等舱船票,乘客姓名栏写着"林永康"。
回到商会时,天已经擦黑。
顾承砚把自己锁在档案室里,借着台灯翻查近三年的会议记录。
苏若雪端着姜茶推门进来时,见他面前摊开十几本账册,钢笔在某页上重重画了道线。
"看这个。"他扯过一本1935年的商会备忘录,指着"棉纱采购"那栏,"原本要跟荣氏纱厂签三年合约,可会议记录里突然加了条'日商松本洋行报价低两成'。
当时我以为是市场波动,现在看..."他又翻开另一本,"上个月讨论转移路线,原本定的是经杭州转内地,记录里偏要写'香港港口更安全'——香港?"他冷笑一声,"松本的货轮最近总往香港跑,当我看不出?"
苏若雪凑过去,见他用红笔圈出的签名:"林永康"三个字在不同年份的记录里,起笔的"木"字旁有时圆转,有时方硬,分明是刻意模仿不同人的笔迹。
"他早就在篡改记录,引导我们往松本设的套里钻。"顾承砚合上最后一本账册,指节叩在桌面,"照片里的少年...可能是我?
或者..."他突然顿住,喉间像塞了团棉花。
窗外传来电车的铃铛声,由远及近。
苏若雪伸手覆住他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袖管传过来:"要查他的通讯记录吗?
这半年他总说去跑码头,可码头上的老周说,他常往虹口日本邮局跑。"
顾承砚抬头看她,台灯在她眼尾投下暖黄的影。
他突然想起照片里举糖葫芦的姑娘,恍惚间竟觉得那眉眼与苏若雪有几分相似——或许是自己疯了,又或许,这张照片里藏着比林永康更危险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