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讨论抵制日纱的会议,隔天松本商事就把纱价压到成本价。"他攥着日志的手在发抖,"再上回商议绸缎出口关税,转天海关就多了三项附加税。"
麦克靠在门框上抽雪茄:"顾先生该明白,有些船,查太清楚会翻船。"
"翻的是他们的船。"顾承砚把日志塞进怀里,"谢谢麦克先生的茶。"
午后的雨来得急。
苏若雪冲进账房时,发梢还滴着水,旗袍下摆洇了片深色水痕。
她手里攥着封没贴邮票的信,封口处只盖了朵墨梅。
"匿名信,塞在商会信箱里。"她拆开信笺,字迹歪歪扭扭,"林仲甫不过是替罪羊,真正的大鱼还在商会顶楼喝茶。
远东贸易的人每周三晚十点,在霞飞路'玫瑰厅'收账。"
顾承砚的后背沁出冷汗。
他想起昨夜码头上那个举望远镜的身影——大衣领竖得老高,连性别都瞧不真切。
原来不是松本商事太狡猾,是他们的线早就织进了商会心脏。
"阿雪。"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烫得惊人,"去让四宝查霞飞路所有叫'玫瑰厅'的场所,老周带护厂队备二十把短刀。"他扯下墙上的上海地图,红笔在吴淞口17号码头画了个圈,"今晚子时,我要知道那艘船到底运了什么。"
苏若雪望着他泛红的眼尾,伸手抚平他眉心的褶皱:"我陪你去。"
"不行。"顾承砚扣住她的手腕,力道重得几乎要掐出印子,"上回码头枪战,你替我挡了块碎木片。"他低头吻了吻她指尖,"这次...我要你在安全的地方等我。"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顾承砚把匿名信折成小方块,火漆印在烛火上融成暗红的泪。
楼下传来脚步声,四宝的声音隔着门透进来:"二爷,老周他们都到齐了。"
他望着苏若雪发间的珍珠簪,那是他们定亲时他亲手挑的。
此刻珠尖沾着她的发香,像颗未落的星子。
"等我回来。"他说。
这一次,他要把那些藏在阴影里的手,一只只揪出来,晒在太阳底下。
顾承砚将茶盏重重搁在红木桌上时,茶沫子溅湿了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