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开时,一行簪花小楷跃入眼帘:"承砚兄台如晤,别来无恙。
小女子近日得闻'火种'事,有紧要消息相告,望今夜子时于霞飞路'蝶梦'咖啡馆一会。
柳婉如敬上。"
"柳婉如?"他念出名字时,雨丝顺着帽檐滴进后颈。
那是北洋时期交通部柳次长的独女,十年前在北平读书时,两人同是"商战救国"读书会的成员。
最后一次见面是北伐军进北平前夜,柳婉如站在四合院的石榴树下,把自己抄的《国富论》笔记塞给他:"我爹要带我去天津,等局势稳了,我们再一起办实业。"
"顾先生?"邮差的声音打断回忆,顾承砚这才发现自己捏信笺的指节发白。
他摸出银圆塞进邮差手里:"辛苦。"转身时,瞥见街角的橱窗玻璃里映出个穿墨绿旗袍的身影——撑着黑绸伞,伞骨断了一根。
他眯起眼,那身影却在雨幕里晃了晃,化作辆路过的黄包车。
霞飞路的霓虹灯在雨里晕成模糊的色块时,顾承砚推开了"蝶梦"的玻璃门。
暖气裹着咖啡香扑过来,他却先闻到股脂粉气——正中央的卡座里,穿宝蓝织锦旗袍的女人转过脸,耳垂上的珍珠坠子晃得人眼晕。
那是柳婉如,可又不是。
从前她总爱穿月白粗布衫,说"实业家该有素净模样",如今眉梢点着胭脂,腕子上的翡翠镯子碰出清脆的响。
"承砚,坐。"她抬手指了指对面的空位,指甲盖涂着腥红的蔻丹,"三年没见,你倒比从前更俊了。"
顾承砚坐下时,注意到她脚边的鳄鱼皮手袋——那是东京三越百货的新款,上个月《申报》还登过广告。"柳小姐说有'火种计划'的消息?"他直入主题,目光扫过她身后的穿衣镜——镜里映出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正站在吧台边摸烟盒。
柳婉如的笑容僵了僵,端咖啡杯的手顿在半空。"承砚,你还是这么急。"她放下杯子,杯底磕在大理石桌面上,"我问你,顾家绸庄的织机,现在日产多少匹绸子?"
"柳小姐关心这个做什么?"
"关心?"她突然笑出声,涂着口红的嘴角咧得有些狠,"我家那位说了,只要你肯把'火种'的图纸交出来,顾家上下三百口,从账房先生到扫院子的老妈子,他都保得周全。"
顾承砚的后背贴上椅背。"家那位"——上海能称"那位"的汉奸,只有刚当上伪市政府秘书长的张汉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