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砚看见她鬓角别着的珍珠发簪在晃动——那是去年他在城隍庙买的,说要配她穿月白旗袍的模样。
此刻她却穿着灰布短衫,密码箱锁扣上还沾着铁锈,"地下账簿系统。"她把箱子搁在桌上,"三个月前我让老陈头把商会资产拆成十二份,每份只记三分之一账目。
法租界的圣约翰图书馆、霞飞路的旧书店、还有...我阿娘的坟头。"她指尖抚过密码盘,"日本人就算查到一份,也拼不出全貌。"
"好!"陈老板拍着大腿站起来,"我这就让账房把纱厂的存货单也拆了——"
"等等。"顾承砚按住他的胳膊,转向苏若雪,"你亲自去送第一份。"他从怀里摸出块怀表塞给她,"法租界的亨利洋行,老周头今天下午三点会去取货。
你把密码箱交给他,然后立刻去霞飞路的咖啡馆,林怀远在那等你。"
苏若雪低头拨弄密码盘,金属齿轮的转动声盖过了她的应答:"知道。"
顾承砚看着她弯腰收拾文件的背影,突然想起前天在仓库,她踮脚数织机时说的话。
那些铁家伙确实能造枪,但更重要的是——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实业家们涨红的脸——这些人,这些愿意把算盘当武器的人。
"林怀远!"他提高声音,"去《申报》。"
蹲在墙角记笔记的年轻人猛地抬头,钢笔尖在本子上戳了个洞:"顾先生?"
"写篇《民族工业的最后防线》。"顾承砚扯过张报纸,在空白处唰唰写,"把松本的密令、迁徙路线的阴谋都写进去。
要写周明远的口供,写东北机器被改道的血泪,写——"他的笔尖顿住,"写我们不会让上海的机器,变成打自己人的炮弹。"
林怀远的喉结动了动,把钢笔往嘴里一咬,开始疯狂翻笔记本:"我这就去!
王编辑说今天头版还空着——"
"等等。"顾承砚叫住他,从密码箱里抽出张纸,"把这个也登了。"那是份签满名字的倡议书,最上面是他刚签的"顾承砚",墨迹还没干透,"实业救国不是口号,是我们今天签的每一个字。"
林怀远抓起东西往外跑,地窖门被撞得哐当响。
陈默之凑过来看倡议书,突然笑出声:"顾先生,你这字比上个月写的顺多了——"
"那是因为上个月在签婚书。"顾承砚也笑,可眼底没半分温度,"现在在签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