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声机的黄铜指针刮过唱片纹路,刺啦一声轻响后,蓝调酒吧的录音带开始转动。
顾承砚屈指叩了叩木桌,台灯光晕在他眼下投出青黑阴影——这卷六月十五的录音,是三个月前他让手下混进蓝调当酒保,趁"李先生"醉后搭讪时偷录的。
"沪上绸业要活,得学日本人用机器缫丝......"录音里的男声带着微醺的含糊,尾音却清晰得像刻进唱片里,"不过顾家那小子要是肯听话,倒也能留他条活路。"
顾承砚按下暂停键,码头新录的音频还在另一台留声机里候着。
他扯松领口,喉结动了动——码头上那个威胁要烧顾家仓库的男人,此刻正从第二台留声机里传来冷笑:"三日后子夜,让顾承砚带着账册来码头换人。"
苏若雪的指尖悬在两台留声机中间,像在丈量两段声音的距离。
她昨夜在码头蹲守时沾的潮气还凝在发梢,这时候随着低头的动作,一滴水珠落进木桌缝隙:"喉颤的位置......"
"第三字和第七字之间。"顾承砚接得极快,指节重重敲在六月十五的录音带标签上,"蓝调里他说'机器缫丝'时,这里有半秒的气声;码头上说'换人'时,同样的位置。"他突然抓起桌上的铅笔,在纸页上画下两道波浪线,"还有停顿——蓝调里说完'活路'后,他喝了口酒,杯底碰玻璃的轻响;码头上说完'换人',他摸了摸怀表,上弦的咔嗒。"
苏若雪的睫毛颤了颤。
她想起三日前巡捕房贴出的告示,说"李先生"在闸北落网,当时顾承砚盯着告示看了整整十分钟,最后把报纸揉成一团扔进壁炉。
现在看来,那团被烧了一半的报纸,怕不是早该贴在巡捕房的墙上当笑话。
"他根本没被捕。"顾承砚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碎冰碴子,"我们以为他在明处,其实他早挖了十八层暗桩。"他抓起六月十五的录音带,塑料壳在掌心硌出红印,"三个月前松本商事酒会上,他替松本戴袖扣时,我就该注意那只金怀表。
上弦声像根针,扎穿了所有假消息。"
苏若雪转身拉开书柜最下层的檀木匣,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近十年的《经济导报》。"李先生"曾在酒会上说过,他在早稻田大学修过经济学,这是顾承砚当时记在袖口的线索。
她抽出一本1932年的旧刊,纸张脆得像薄冰,翻页时簌簌作响:"如果他是学者出身,总会留下合着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