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记绸庄的学徒。"顾承砚划着火柴,火光映得他眼尾的红血丝更显眼,"我们东家想走你们这的夜航船,可听人说最近查得严?"
老周的喉结动了动,烟卷在指缝间抖了抖:"夜航船?
可不敢接生丝。"他压低声音,"上回有艘'白月丸',说是运绸缎,结果半夜靠岸时......"他突然闭了嘴,盯着顾承砚身后。
顾承砚没回头,只把整包烟塞过去:"我就想知道,下趟夜船啥时候走?"
老周的手在裤腿上蹭了蹭,接过烟时指甲缝里的黑泥蹭上烟盒:"明儿后半夜。
船号......"他迅速瞥了眼远处挂着太阳旗的仓库,"船号不写在明处,你到时候看桅杆尖儿——挂两盏红灯笼的。"
暮色漫上码头时,顾承砚回到绸庄。
苏若雪正站在院门口等他,晚霞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系在他心口的线。
"我让人查了商会财务主管的账。"他解下汗湿的短打,露出里头浆洗过的月白衬衫,"上个月有笔三千块的'交际费',名头是请洋行买办,可买办说根本没这回事。"
苏若雪摸出帕子替他擦汗,帕子上沾着淡淡的茉莉香:"你是要我......"
"明儿起,你替我去跟财务主管对账。"顾承砚握住她沾着墨迹的手,"他桌上有本蓝皮日记账,夹在《茶经》里。"
院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
顾承砚望着苏若雪发间晃动的珍珠,突然想起昨夜后巷的猫叫。
那两声喵呜,像根针,扎破了所有的平静。
而他要做的,是把所有的针,都捏在自己手里。
苏若雪推开商会财务室门时,檐角铜铃正被晨风撞得轻响。
王伯年坐在雕花酸枝木椅上,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两弯月牙:"苏姑娘来了?
我早把账册理好了,就等你查。"他推过一摞蓝皮账本,袖口露出的翡翠镯子碰在桌沿,发出清越的响。
苏若雪垂眸接过,指尖触到账本封皮上未干的浆糊——显然是刚重新装订过。
她翻开第一本,入目是整齐的小楷,可翻到五月那页时,眉尖微挑:"王主管,上月十五的'交际费'三千块,记的是宴请怡和洋行的马先生。"她抽出张旧收据,"可我问过马先生的秘书,那日马先生根本没离开过法租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