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松领带,露出喉结下那道淡白的疤——原主和人斗殴留下的,如今倒像道勋章。"去拿我的橡胶靴,"他转身走向里间,军大衣搭在臂弯,"巡捕房的封锁线从东头绕,西头的围墙塌了个洞,去年暴雨冲的。"
苏若雪追过去,在他要推门时拽住他的袖口。
她的指尖凉得像块玉,却把他的手腕攥得死紧:"我跟你去。"
他转头看她。
煤油灯的光落在她脸上,把耳后的小痣照成颗琥珀。
三个月前她还是个见了血就发抖的姑娘,如今能蹲在染坊里和老匠头学看色卡,能在租界法庭上用英文和洋律师对质。"你留在这儿,"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心跳声透过衬衫传来,"盯着电报房,等我信号就发报给重庆——德国人那边,该催货了。"
夜更深了。
苏州河的水泛着腥气,顾承砚猫着腰穿过芦苇丛,橡胶靴踩在烂泥里发出"吱呀"声。
废墟的焦味越来越浓,他看见巡捕的提灯在三百米外晃动,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
蹲在断墙后时,他摸到块温热的金属——是块扭曲的钢板,表面还沾着没烧尽的红漆。
借着月光凑近,隐约能看见凹下去的字母:D......E......
风突然转了方向。
他听见巡捕的咳嗽声近了,连忙把钢板塞进怀里。
远处传来汽笛长鸣,是"大和丸"进港的声音。
顾承砚舔了舔嘴唇,尝到血锈味——刚才咬得太用力了。
他望着废墟里还在冒烟的房梁,突然笑了。
那些德文铭牌,才刚刚开始说话呢。
顾承砚的指腹擦过钢板上的凹痕,月光顺着金属纹路爬上来,将模糊的字母一点点熨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