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苏若雪下船,脚刚沾地就被碎石硌得一疼。
苏若雪摸出火柴划亮,微弱的火光里,她翻开文件箱——油布裹着的纸页干干爽爽,最上面的《凤凰火种资产清单》上,“顾氏绸庄”四个字被红笔圈着,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没湿。”她抬头冲他笑,脸上还沾着芦苇叶的碎屑,“比我小时候藏糖罐还严实。”
重庆的雾比上海滩浓得多。
顾承砚裹着长衫站在财政部临时办公处门口,看苏若雪将文件箱递给卫兵检查。
穿灰布军装的副官抱着茶缸靠在门框上,眼皮都没抬:“顾先生是吧?委座这两日在开军事会议,您先在招待所住着,等通知。”
“有劳副官通传一声。”顾承砚从袖中摸出张纸,“这是西南实业同盟能调动的机器清单——纺织机三百台,车床一百二十台,还有愿意跟我们迁厂的技工名单。”他指尖压了压纸角,“这些东西,比十个师的军饷更能撑住大后方的布票。”
副官终于抬了眼,扫过纸上密密麻麻的名字,茶缸在掌心转了两圈:“顾先生倒是会算账。”他把纸往怀里一揣,“等我递进去,成不成的,明早给信儿。”
苏若雪跟着顾承砚往招待所走时,瞥见副官办公室的窗户没关严。
风掀起半幅窗帘,她看见靠墙的档案柜里,最上层摆着个黑皮本子——封皮上的烫金字体被雾水洇得模糊,但“凤凰”两个字却像长了眼睛,直勾勾撞进她瞳孔里。
“怎么了?”顾承砚察觉她脚步顿住。
苏若雪摇了摇头,将文件箱的提手往掌心按了按。
江雾漫过来,模糊了两人的影子,却模糊不了她后颈泛起的凉意——那本子的边角,和他们昨夜留在上海的《敌伪联络图》副本,好像。
苏若雪的鞋跟碾过青石板时发出细碎的响。
她垂着眸,装作整理鬓边碎发,实则借着转身的弧度又往副官办公室瞟了一眼——黑皮本子还在档案柜最上层,封皮被雾水洇出深一块浅一块的痕迹,“凤凰”二字却愈发清晰。
“若雪?”顾承砚的声音从前方飘来。
他站在招待所走廊尽头,门框漏出的光给他镀了层金边,“发什么呆?”
苏若雪快走两步,将文件箱往他怀里一送。
指尖触到他掌心时,她悄悄掐了下他虎口——这是两人约定的“有情况”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