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砚捏着电报纸的指尖微微发颤,“委座召见”四个字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
炭盆里的纸灰打着旋儿往上蹿,烫得他手背一疼,这才惊觉自己竟在原地站了半柱香。
“要带的药丸子我装在檀木匣里了。”苏若雪将叠好的长衫搭在他臂弯,指尖轻轻蹭过他腕间的脉搏,“昨夜整理的资料,《凤凰火种资产清单》用防水油布裹了三层,《敌伪联络图》抄了两份——一份缝在我里衣夹层,一份……”她顿了顿,目光扫向门外。
王掌柜正佝偻着背往马车上搬木箱,斑白的鬓角被晨风吹得乱蓬蓬。
听见动静,他抬起满是老茧的手抹了把脸,粗哑着嗓子喊:“少东家放心!这匣子我拿命护着,若有个闪失,我王有福提头来见!”
顾承砚走过去,将一个油纸包塞进老人怀里:“不是要你拼命。若码头上有穿黑西装的晃悠,或听见三声汽笛,立刻带账房去衡阳。”他指腹压了压油纸包,“里面是去湖南的船票,还有给阿福家小的安家钱——我顾承砚的人,不能让家人跟着担惊受怕。”
王掌柜的喉结动了动,到底没接话,只重重拍了拍木箱。
箱盖缝隙里露出半截泛黄的账本边角,那是顾氏三代人用算盘珠子拨出来的家当,此刻正随着车轮颠簸轻晃,像颗跳得不太稳的心脏。
船是子时开的。
江风卷着湿气灌进船舱,苏若雪抱着文件箱缩在角落,睫毛上凝着细水珠。
顾承砚站在甲板上,望着两岸黑黢黢的山影,耳尖突然竖了起来——是引擎声,比货轮的轰鸣尖厉得多。
“熄灯!”他猛拍船舷,“所有灯笼都收进舱里!老周,把船往芦苇荡里靠!”
船工们手忙脚乱地扯下桅灯,舱门“砰”地合上,最后一点火光被掐灭。
苏若雪摸到顾承砚的手,冰凉的,却稳得像块压舱石。
她将文件箱往两人中间推了推,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江水拍岸:“是敌机?”
“侦察机。”顾承砚贴着她耳边说,“他们在找从上海出来的商船——西南实业同盟的消息,看来比我们走得还快。”
引擎声越来越近,苏若雪甚至能听见螺旋桨切割空气的尖啸。
她死死咬住下唇,文件箱的铜锁硌得肋骨生疼。
直到那声音突然拔高,像一把刀划开夜幕,这才发现船已经钻进了芦苇丛,青灰色的芦苇秆子擦着船帮“沙沙”响,把他们的影子揉碎在夜色里。
“万州码头到了。”老周的声音从船尾飘来,“再往前就是险滩,船走不了了。”
顾承砚借着月光看表,指针刚过凌晨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