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砚的皮鞋跟在洋楼玄关的大理石纹上碾过,鞋尖在阴影里停住了,就停了半寸的距离。
落地窗前那三个人的影子被灯光拉得老长,就像三把悬在那儿的刀似的。
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是领头的男人,指尖还搭在“调查笔录”上,他把纸角都捏出褶子了,下面半张三井物产的汇款单都露出来了。
“顾少东家,我们查到你和……”
“和谁?”顾承砚解开了西装上的第二颗纽扣,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沙发的皮面都被他弄得发出了轻轻的响声。
他看着对方镜片后面的瞳孔一下子就收缩了,喉咙里发出了笑声,“是和三井的小林?还是和专员阁下每个月十五号从华通银行划走的‘特需款’?”
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手指猛地一抖,那笔录“啪”的一声就砸到桌子上了。
他身后那个穿着灰西装的男人下意识地就往腰间摸去,可他刚一摸到枪柄,就被顾承砚扫过来的目光给定住了。
那目光可太安静了,安静得就像暴雨来临之前压着云层的风一样,让人一下子就想起他前天在商会里,拿着三页账本就把日商的“蚕丝改良计划”骗局给撕开的样子。
“顾先生,你说话可得小心点。”金丝眼镜男拽了拽自己的领带,喉结上下直动,“我们就是按照惯例问问顾氏和日商之间的往来……”
“那我也来问个更常规的。”顾承砚伸手从内袋里拿出个牛皮纸信封,往桌面推的时候,不小心把茶盏给弄翻了。
那琥珀色的茶水就流到笔录上,慢慢晕开了一大片。
他看着对面的三个人说:“你们知不知道,华通银行这三个月往东京汇了多少笔款子?”说着,他用手指关节敲了敲那个信封,接着又说:“每一笔的收款方都是‘大日本纺织株式会社’,在备注栏里还写着‘顾氏绸庄违约金’。可是顾氏和日商的合同啊,上个月就应该由你们公署见证解除了。”
这时候,穿灰西装的男人突然往前走了小半步,他把掌心按在顾承砚的手背上,有点紧张地问:“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顾承砚赶紧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用另一只手拿出个黄铜录音带。
他说:“这可是三天前,华通银行的王经理在虹口居酒屋说的话。他说‘顾氏的账越乱越好,等查出来洗钱,三井就能用半价把顾氏纺织厂给吃进去’。”说完,他还转动了一下录音带,那金属摩擦的声音特别刺耳,听得人耳朵疼。
他又问:“需要我现在就放给专员听一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