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些写满质疑的脸。三年前他们第一次在国内医学期刊发表初步研究时,收到的审稿意见里满是“缺乏科学依据”“个案证据不足”的字眼。那时周明远气得把实验室的离心管摔在桌上,说这些老专家根本不懂苗医的“风”和“瘀”到底意味着什么。
“苗医有‘搜风通络’的理论,认为某些虫类药能像猎人追踪野兽一样,循着风毒的踪迹钻进经络,破解瘀阻。”李砚之点开下一张幻灯片,屏幕上并排出现了两只虫的照片:左侧是蜈蚣,多足如足,头胸部长着一对钩状毒爪;右侧是全蝎,尾刺高高翘起,像把蓄势待发的匕首。“这两种虫在苗药里被称为‘百足追风使’和‘全虫破瘀将’,田老先生的祖父传下的古方里,就有用它们配伍治疗‘血蛭症’的记载。”
台下传来一阵细碎的议论声。李砚之看到前排一位白发苍苍的德国专家摇了摇头,他面前的桌签上写着“汉斯·缪勒”——国际罕见病研究协会的主席,以严谨到苛刻着称。
“我们最初也对虫类药的安全性存疑。”李砚之坦诚道,“蜈蚣和全蝎的毒液含有神经毒素,过量会导致呼吸肌麻痹。但苗医的炮制工艺很特别,他们用黄酒浸泡七天七夜,再用炭火烘焙至焦黑,这个过程能去除90%以上的毒性成分,同时保留具有活性的肽类物质。”
周明远在台下轻轻点头。他还记得第一次跟着田老先生炮制蜈蚣的场景,黄酒蒸腾的热气里混着奇异的腥香,老医师用竹筷翻动药材时,嘴里念着苗语的口诀,大意是“请百足虫褪去凶性,留下治病的魂”。当时他只当是迷信,直到后来在实验室里发现,经过炮制的虫药提取物,凝血调节活性比生药高出三倍。
幻灯片切换到实验室数据图。蓝色曲线代表常规抗凝药,在凝血功能检测中呈现平缓的下降趋势;红色曲线则属于蜈蚣与全蝎的复合提取物,先是快速下降抑制血栓形成,随后又温和回升,避免了过度出血——这正是这种罕见血液病最需要的“双向调节”效果。
“我们分离出了其中两种关键活性肽,命名为‘蚣蝎肽A’和‘蚣蝎肽B’。”李砚之调出分子模型图,屏幕上两条螺旋状的肽链在虚拟空间中旋转,“它们能靶向结合凝血因子XII,既抑制其异常激活导致的血栓,又不影响其在生理性止血中的作用。简单说,就像给血管装了个智能阀门,该流通时流通,该止住时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