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低语
阿依的登山靴陷进腐殖土时,腐叶下的甲虫受惊逃窜,发出细碎的窸窣声。她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热带雨林的湿热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人裹在其中。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阔叶,能看到远处合作站的铁皮屋顶在阳光下泛着微光——那是他们在亚马逊雨林边缘建立的临时据点,红砖墙爬满了紫花喇叭藤,门口挂着块木牌,用苗文和葡萄牙文写着“大地药房”。
“阿依医师,巴鲁说前面就是卡雅部落的聚居地了。”团队里的植物学家马林举着砍刀劈开挡路的蕨类,砍刀刃上还沾着昨夜暴雨留下的泥点。他身后跟着个皮肤黝黑的印第安青年,腰间缠着五彩羽带,正是部落向导巴鲁。
阿依点点头,把帆布背包往上提了提。包里装着苗医的铜药碾、牛角药筒,还有一沓空白的标本采集卡。三天前,他们收到巴鲁捎来的口信:卡雅部落的长老最近总在黄昏时头晕乏力,部落的草药师用了七种树皮都没能缓解。这消息让阿依立刻动了身——慢性疲劳在现代都市是常见病,但在雨林部落里,能让身强力壮的长老倒下,背后一定藏着不寻常的原因。
卡雅部落的吊脚楼建在河湾处,木柱深深扎进河滩的淤泥里。长老坐在最大一栋吊脚楼的火塘边,看见他们进来,浑浊的眼睛亮了亮。他示意身边的少年递来陶罐,里面盛着琥珀色的药汁,草药味混着烟火气扑面而来。
“这是用‘树抱藤’泡的水。”巴鲁翻译着长老的话,手指向窗外。阿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河边的猴面包树上缠着种灰绿色藤蔓,藤蔓的吸盘紧紧嵌进树皮,像无数只细小的手,“长老说,雨季开始后,部落里很多人都觉得累,喝这个能舒服些,但他喝了反而更晕。”
阿依蹲下身,仔细观察药汁。按照苗医“三诊法”,先“望”——药液澄清,边缘泛着浅金色的光晕;再“闻”——凑近时能闻到淡淡的草木清香,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味;最后从包里取出银簪,插进药汁里搅动片刻,簪身没有变黑,说明没有毒性。
“让我看看那藤蔓。”她站起身,目光落在窗外的猴面包树上。巴鲁立刻领着她往河边走,马林紧随其后,手里已经举好了放大镜和标本夹。
藤蔓的叶片呈披针形,脉络像老人手上的青筋,贴在树皮的部分长着密密麻麻的气根。阿依轻轻掐下一片叶子,汁液立刻从断口渗出,呈乳白色,接触空气后迅速变成浅褐色。她用指尖蘸了点汁液,放在舌尖尝了尝——先是微苦,随后舌尖泛起一阵清凉,顺着喉咙往下滑,像含了块冰。
“这东西很特别。”马林已经开始测量叶片尺寸,“寄生植物通常会抢夺宿主的养分,但它的气根分泌的黏液里,似乎含有某种生物碱,和我们之前采集的样本都不一样。”